上首位置,蒋明远轻咳两声,硬着头皮对秦臻道:“大人,时辰差不多了,是不是开始甄选会了?”
秦臻骄矜点了点头,对云泱道:“去吧。”
在蒋明远不明所以的注视下,云泱一掸袖子,甚是春风得意地弯腰拱手:“草民遵命。”
他轻笑了声,从上首位置上下来,走到场中摆满布料的众位黑漆矮墩案几边,装模作样地挨个看了圈,随后摆手道:“换下一批。”
这话一落,当即有伙计上场,将参选的布料搬下去,然后第二批的布料上场。
金鹰见云泱狐假虎威的势力模样,冷笑道:“对陛下交代的事,秦公公就是这样敷衍的?”
秦臻扬眉,不以为然:“有甚不妥?还是说参选的布料里头,有金鹰你的姘头在?若是如此你直说,本官让她一步登天。”
金鹰怒极反笑:“本官没秦公公有口气大。”
场上,云泱已经飞快看完了第二批,该说他根本就是走个过场。
这般明目张胆的舞弊,让场外众人心生怨怼,三两低语不甘起来。
赤朱轻扯姜琴娘袖角:“大夫人,幸好咱们没参加布料的甄选。”
姜琴娘并未因此而庆幸起来,反而更是忧心忡忡:“你莫忘了,云家同样参选了第二项的绣品,云泱的胞妹云雒更是想借此进宫成为御庭绣娘。”
她顿了顿,即便是有金鹰坐镇,可也不放心:“秦大人主持甄选会,既是这样选了布料,最坏的结果,很可能也会同样选绣品。”
“整个安仁县,除却云家,哪家的机会都不大。”姜琴娘叹息了声。
赤朱不忿起来:“这些人,眼里都没有王法了。”
姜琴娘嘲讽地勾了勾嘴角:“有王法也轮不到咱们这等平民百姓。”
这几句话之间,云泱已经飞快看完所有的参选布料,最后自然而然他选了云家的云霞锦抱到秦臻面前。
“大人,草民选这一匹。”云泱笑着道,眉眼潋滟生姿,极为漂亮。
他手上的云霞锦,迎着点光,灿若云霞,瑰丽澄金,如同仲夏傍晚天际叠峦叠嶂的晚霞烟云,华美绝伦。
秦臻抬眼,薄唇带笑:“哪家的?”
云泱笑道:“草民云家的,谓之云霞锦,色丽明艳,取自云蒸霞
蔚之意。”
“有意思,”秦臻淡淡的说,抬手就允了,“那就这了吧。”
得偿所愿,云泱笑的越发开怀:“草民多谢大人。”
前前后后,半个时辰的功夫都没到,甄选的布匹竟然就定了。
众位围观的百姓和商贾目瞪口呆,纵使大多数人都明白云家的云霞锦很是不错,在此次甄选中大抵会胜出,可谁都没想到,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胜出。
便是心服口服,也难免会生出不平来。
绝大部分的百姓商贾并不清楚秦臻的身份,只见金鹰也在场,当即就有刺头站出来呛出声——
“金鹰大人,既是御庭甄选,当公平公正,草民等人不服,请大人做主。”说着,一波的人跟着就跪了下来。
金鹰眸色幽深,他搁案几上的手倏的握住,似乎在隐忍怒意,好一会才转头对秦臻道:“秦公公此番作为,本官定然会上奏陛下。”
说完,他又对众人说:“事关御庭贡品,兹事体大,任何不公本官都会上奏陛下,绝不姑息。”
众人面面相觑,话到此处,只有认下了。
秦臻却是懒懒看了那起先呛声的商贾一眼,阴气森森地冷笑道:“对本官有质疑?谁能拿出比云霞锦更好的布料,本官也能选他,若是拿不出来……”
他威胁地笑了两声,让人发憷。
整个安仁县,能和云家云霞锦相较的,也就只有苏家的月华锦了。
那人也不知到底是真蠢还是故意,听了秦臻的话,想也不想就对姜琴娘说道:“苏大夫人,你家的月华锦呢?月华锦总能和云霞锦相较一番。”
这话一落,云泱的表情也冷了,他狠厉地盯着姜琴娘,不怀好意的道:“确实,不瞒大人,苏家的月华锦倒是比云霞锦更好来着。”
秦臻看过去,视线直射姜琴娘。
姜琴娘皱起眉头,烦躁地看了那多事的商贾一眼,只得道:“回大人,苏家月华锦今年已经没有任何余量,故而草民放弃了布料的甄选,又兼精力有限,所以只准备在绣品上参选。”
毕竟,布帛坊走水,一把火将所有的东西烧的干干净净,现在那废墟都还在,她也没说谎。
那商贾反应过来,顿时面露尴尬,不好意思的对姜琴娘拱手道:“苏大夫人抱歉,在下一时给忘了。”
姜琴娘摇了摇头,也不好计较。
秦臻屈指轻敲案几,问蒋明远:“明日是不是绣品的甄选?”
蒋明远连忙应是,不敢敷衍:“盖因绣品参选的人太多,故而明后两天都是。”
秦臻意味深长地看着金鹰道:“何须明日,目下就开始吧。”
说完,他顿了下,口吻莫测的又说:“你既然是参选的绣品,把你绣品拿上来本官一观。”
姜琴娘微怔,秦臻忽然这样说,完全打乱了她的安排,一时之间,她倒不晓得要如何应付才好。
第49章 晚上找我
在这个世上,有那么一些人,身居高位尊荣无比,所说的话,不论对错,都是不能去反驳的。
秦臻在姜琴娘眼里,就是这样的人。
秦臻既是让她率先拿出参选的绣品,姜琴娘飞快衡量利弊之后,低眉顺眼地应喏遵从。
“参选时辰忽然提前,请大人稍等,民妇这就差婢女回府拿绣品过来。”她道。
秦臻可有可无地点头,蒋明远连忙让人通知其他绣品参选商贾赶紧拿绣品过来。
姜琴娘拉着赤朱退到后面,隔着人群,她看了看金鹰,心头有些不安,虽说楚辞说过金鹰和秦臻不对付,可这种将希望寄托于在别人身上,本就是靠不住的。
她叹息一声:“赤朱,去绣坊那边,上回我给绣娘的兰花花样,她们应当有刺绣出来,就用兰花刺绣赶制一套成衣送过来,动作要快。”
晓得这会不是多问的时候,赤朱接连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二话不说转身就匆匆往绣房去。
姜琴娘目光遥遥地落在云泱身上,丹朱红唇微微翘起,眼梢带着些许嘲讽。
云泱想借秦臻的手,率先看她的底牌,从而好压制她。
可即便是垂死挣扎,那也是会挣扎的,她绝对不会如云泱的愿!
所以,那副祥云瑞兽白泽绣品自然不能一开始就拿出来示人。
不多时,陆续有参选的人抱着绣品过来,或大或小各色绣品被绣房抱着,一一在秦臻面前展示。
秦臻单手支着额角,凤眸半阖,似乎在看着,又像是没有看。
七月的艳阳下,越来越多的人站在场中,当场就有年轻的绣娘吃受不住暑气,噗通当场晕了过去。
“嗤,”秦臻哂笑,秾丽到超越男女的艳色,不管是任何笑,浮现在那张脸上,都漂亮到动人心魄的悸动,“这般就受不住了?”
他屈指轻敲案几,冷酷无情的道:“抬下去出局。”
他也不解释,仿佛一应举止都是依自个喜好在决定,端的是让人心寒。
姜琴娘心不断往下沉,她看向金鹰,鎏金鹰头金面下遮着脸,让人没法看清金鹰的表情,只能见着他抿着唇,下颌线条紧绷,可是从头至尾,他却是一句话都没说。
姜琴娘叹息一声,这场甄选会已失了原本的意义,云家借势而上,她能遇见,云泱是肯定不会放过苏家的。
她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脑子里各种念头纷杂,目下她已经不期望绣品能入选御品,只能尽最大的努力去保全苏家。
她可以不在乎苏家其他人,但是苏重华却是她的心头肉!
“大夫人,成衣来了。”赤朱气喘吁吁,拎着个小包裹飞快跑过来。
姜琴娘生出紧张来,她接过小包裹,扒拉开往里一探,见着裙裾上栩栩如生的兰花图案,再是熟悉不过。
她顿了顿,看了眼秦臻,咬牙道:“我去了。”
话毕,她踏出人群进入场中。
霎时,上首位置上的几人同时看过来,云泱幸灾乐祸充满恶意,秦臻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金鹰就没法探知情绪。
姜琴娘默默找了个空位,将小包裹放在案几上:“大人,民妇绣品拿来了,不过民妇制成了成衣。”
秦臻打了个响指:“既是成衣,你穿上。”
姜琴娘怔然,面露难色:“大人……”
“有何难处?”秦臻扬起下颌,“成衣绣品,不就是拿来用的?”
姜琴娘咬唇,沉吟片刻应下:“民妇遵命。”
她说着,喊上赤朱,问蒋明远寻了个可以临时遮掩的地儿换衣裳。
那衣裳的尺寸其实不合姜琴娘的,然目下也只有硬撑。
对紧了的地方,赤朱拿随身小剪子,三两下放了折儿,对松垮略大的地方,姜琴娘则自个捏起绣花针,飞快几针改动起来。
待到一应妥当,已经是两刻钟后,赤朱后退两步,眼底爆发出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