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几匹月华锦到头来,也没卖出多少的价钱,毕竟,谁都不想为了这几匹旧锦就将苏家得罪了,毕竟那是连金鹰大人都看好的苏家。
而且,云家并不能肯定明年就能织造出同样的月华锦来,商贾重利,这等摸不着看不见的许诺,哪里有实打实的月华锦来的可靠。
却说姜琴娘出了云家锦绣坊,她左右四望,瞥着一抹玄色身影在不远处掠过,当即想也不想就追了上去。
“金鹰大人?”她提起裙摆,小跑起来,气喘吁吁的在条偏僻的小巷子里追上了那人。
玄色衣衫的人脚步一顿,并未回头。
姜琴娘站在两丈开外,鼓囊囊的胸口因为喘息起伏不定,她道:“金鹰大人慢一步,民妇有几句话想说。”
金鹰身形微动,他垂着的手里捏着金面,应当是盛夏太燥热,金面戴着不胜舒服,故而一进巷子,他就给摘了下来。
“何事?”他冷着声音问。
姜琴娘没再上前,她还晓得规矩,不能私窥金鹰大人圣颜:“我想问问大人,云锻之死的凶手可是查到了?”
时日都过去这般久了,她心里还记挂着这事,县衙那边她不便去打听,这会只有问金鹰了。
金鹰仍旧没回头:“有了眉目,但人还没抓到。”
姜琴娘松了口气,她伸手敛了下鬓角细发:“大人廉明,民妇钦佩,千言万语都没法表述万分之一的感情,故而斗胆在酒楼备上一桌好酒好菜,大人可否赏脸?”
金鹰没回答,他似乎在考虑。
姜琴娘又说;“大人不必担心,只管去用就是,民妇都会准备好,不会给大人带来任何麻烦。”
这意思,就是请他用膳,但她人不会出面。
“不必,”金鹰冷冰冰的拒绝,“本官身为金鹰,从不与任何人有私。”
姜琴娘一怔,脸皮热了起来:“是民妇逾越了,大人见谅。”
金鹰点了点头:“既是给了你金鹰令,你自当督促织女,好生织造月华锦,若是宫里贵人不喜,本官也不会留任何情面。”
姜琴娘抽了口冷气,小心翼翼应下:“民妇谨遵大人教诲。”
话毕,金鹰无甚可说的,只口吻有些不喜的道:“莫再跟着本官。”
姜琴娘还没来得及点头,金鹰已经大步流星离开,巷子不长,不过几步功夫拐进去,人就不见了踪影。
姜琴娘表情怔然,她摸了摸袖子里的金鹰令,熄了那点攀关系的心思。
赤朱很是不解:“大夫人,这金鹰大人怎的古里古怪的,脸上带着面具,是不能见人么?请他用顿膳,不去就不去,怎还教训起人来了。”
“慎言,”姜琴娘低喝道,
“金鹰大人是陛下耳目,不能让人晓得身份,唯有这样才能更好的帮陛下办事,他不用膳是对的,免得生了私心有所偏颇。”
赤朱歪头:“可是今日大人不是就为了给大夫人解围的么?”
姜琴娘沉默,今个金鹰出现的蹊跷,分明云霞锦不输月华锦,他去偏偏只给她金鹰令,还威慑了云泱一番。
“我也不知道。”她摇了摇头。
赤朱眼眸一亮:“不然大夫人问问扶风先生?先生博才多学,一定知道很多。”
闻言,姜琴娘心头一紧,话都说不顺畅了:“问……问问他?作甚要问他?”
那日那样后,她根本就没法直视楚辞好吧?
第42章 你吃味了
姜琴娘站在勤勉楼书房外头,好半晌都没进去。
隔着门窗,书房里头依稀传来苏重华奶气的诵读声,夹杂楚辞清朗嗓音,一教一学,颇为认真和谐。
姜琴娘透过菱花窗牖缝隙,悄悄地往里看了眼,肉包子脸的小孩儿端正地盘坐在长案前,案上整齐的摆着笔墨纸砚等学具。
身形修长如玉的男人半倚靠在书桌前,单臂环胸,一手摩挲下颌,正跟小孩儿讲解经义。
“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苏重华听的极为认真,圆溜溜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看着楚辞。
两刻钟后,楚辞摆手:“小憩一会,出去玩耍吧。”
小孩儿欢呼一声,当即起身奔向外头。
姜琴娘捏了捏帕子,往里瞥一眼,不期然就撞上深邃冷然的星目。
她心头一跳,忘了自个过来是为甚,转身就要朝外走。
“大夫人,来了好一会怎的不进来?”冷不丁楚辞声音响起。
姜琴娘驻足,她皱起娥眉,既是慌乱又是无措。
身后衣袂簌簌,眼前光影一晃,姜琴娘再定睛之时,楚辞已经站在了她面前,颀长的身高正正挡了她面前刺眼的日光。
“找我有事?”楚辞问。
姜琴娘努力绷着脸,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楚辞点了点头:“那进书房说,外头日头毒。”
说完这话,他率先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半点不提及那日的事,也没甚出格的举动。
姜琴娘稍稍松了口气,可心头隐隐又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那点异常的情绪来的快去的快,姜琴娘根本没放心上,她抬脚跟上,进了书房,不苟言笑的道:“我想问问,先生可是见过金鹰大人?”
楚辞眸子微动,他眨眼,端起豆青色冰裂纹茶盏啜了口:“出甚事了?”
姜琴娘将云家锦绣坊竞卖月华锦,遇上金鹰,又还收了金鹰令的事细细道了遍。
末了,她拿出金鹰令,垂眸道:“我实在想不明白金鹰大人到底想干什么?也没人可以商量这事,先生见多识广,所以才来问问。”
楚辞扫了眼金鹰令:“据我所知,整个朝廷,金鹰共有五人,每人手里握有三枚金鹰令,金鹰轻易不会给出令牌,毕竟要是出了甚事,头一个遭陛下问责的,便是金鹰。”
姜琴娘凛然,握着金鹰令的手不自觉抖了起来,仿佛是接了个荡手山芋,没法扔,也不敢再多留。
仿佛看出姜琴娘的担心,楚辞搁下茶盏又说:“不过,你也不用担心,金鹰既是给了你令,自然就不是糊弄人的,你收着依言行事便可。”
话虽这样说,可姜琴娘仍旧不太放心。
“先生,你今日不曾看到,云家的云霞锦半点都不输月华锦,云泱还巴结了金鹰大人,但是都被大人不留情面的拒绝了,金鹰大人单单点了月华锦。”姜琴娘道。
楚辞似乎在思考,好一会他才说:“那你是如何以为的?”
姜琴娘垂眸,捏了捏裙摆,不确定的道:“我曾想过,是不是金鹰大人故意回护的,提出过要请他用顿膳,可是被拒绝了……”
楚辞轻咳一声,心虚起来,他轻笑道:“金鹰身份特殊,从不露身份,也不和人有私交,所以你不必介怀,因为对谁他都是那样的。”
姜琴娘抬眸看他一眼:“先生很了解?”
听闻这话,楚辞一口唾沫没顺下去,呛喉咙里猛烈地咳嗽起来。
姜琴娘不解:“先生?先喝口水。”
楚辞连忙复又端起茶盏,大喝了一口。
他脸上微微泛红,也不知是被呛的还是怎的:“在京城之时,我有幸见过金鹰一两面,也曾听一些勋贵世家的人提及过。”
姜琴娘并不疑他,她想了会叹息一声:“那是我多心了,可能金鹰大人就是顺手而为。”
楚辞没否认,他看了眼书房外头,这会本是该苏重华上课之时,故而不会有下仆过来打扰,小孩儿还不晓得跑哪玩耍去了。
他心思一动:“琴娘,你这些时日都在避着我。”
姜琴娘霍然转头看着他,脸上划过一霎惊慌:“没有。”
她起身,咬唇道:“我还有旁的事,不打扰……”
“琴娘!”楚辞口吻稍重。
姜琴娘驻足,可她不敢回头,就站在门槛光影里,纹丝不动。
楚辞道:“上次是我孟浪,你莫要怕,也莫要故意避着我,往后没你同意,我不会再那样。”
闻言,姜琴娘一下捏紧了手,好半天她才找回自个的声音说:“先生休要再提,我……不记得了。”
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这样才对两个人都好,也免得传出一些风言风语。
楚辞苦笑一声:“我知道了。”
姜琴娘侧目,余光瞥他一眼,见他眉目布轻愁,一双寒潭星目中是化不开的暗色漩涡,深沉的仿佛要将人
吞没。
她心肝颤了几颤,终是强忍着回头的冲动,大步踏出房门,走进耀眼的日光底下,裙裾翻飞,很快消失不见。
“哎……”良久,楚辞叹息一声,凭的心头没滋没味,意兴阑珊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了。
他坐了会,挪到书案后,研好浓墨,从暗格里头掏出一本空白的奏请来。
择了毫笔,蘸了墨汁,他才懒洋洋的下笔开写。
每位金鹰只有三枚金鹰令,他今个送出去一枚,需得写奏请说明缘由,再呈送到龙案,要告知京城里头的那位。
所以,金鹰令其实也不是那么好送出去的。
却说姜琴娘回了汀兰阁,她在绣架前愣愣坐了会,说不清心里是何想法。
赤朱端着花果凉茶进来:“大夫人,可是从扶风先生那问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