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氏见大家都不说话,领着景秀给大家见礼,笑呵呵地说道:“这就是六丫头景秀,可怜这孩子一出生就在外头,受尽了苦难,老爷和我都决定把这丫头记到我名下。”又对景秀道:“快给长辈们请安。”
众人脸上有惊色,皆想不到霍氏这么豪爽。霍氏出身大家,论身份地位,在场人全不及她尊贵。霍氏的贤能也是整个滁州出了名的,不想竟然还把一个青楼女子生的女儿记到自己名下,这样大度,众人真是望尘莫及,看向霍氏的目光便生了敬佩。
景秀也想不到会这样,真是意料之外了。但她不敢怠慢,立刻挪动脚步,恭敬一拜,十分乖巧地喊道:“给二婶、三婶请安……”又给其他长辈一一行礼。
大家见她乖巧懂礼,也不禁笑起来,这次比刚才的笑容都添了几分真诚。
要是记到霍氏名下,以后就是嫡女,风光无限。
“快起来,长得真是标致!”说话的这人是三老爷的妻子窦氏,她很是年轻,看上去才二十出头的样子,生了一双精明凤眼,让人不敢小觑。
边说着,边往景秀手里塞了个菡萏色荷包,沉甸甸的,约莫有三四两银子,不愧是富商的妻子,出手十分阔绰。
景秀屈膝道了谢,把荷包放进袖子里。
二老爷的妻子柯氏也笑着送了个大红金绣线滚边荷包,不算重,像是串手镯,景秀有些讶然,但也随即感激地行礼:“谢谢二婶。”
“好孩子。”二太太笑得亲和握着景秀的手,认真看着她。
景秀被她看得神色不自然,抬起眼时,二太太那张有些蜡黄的脸就转过去了。
接着其他人都拉着景秀说了几句好听的话,全送了礼。
吉时已到,霍氏和几位姨娘携着景秀入宗祠,其余诸人皆敛声入内,里边高挂锦幔,香烛冉冉,有题对联:“身范克端绳祖武,家规垂训翼孙谋”,横楣挂着黑漆錾银匾额“世泽绵长”。下首莲花叠加案几上正居中悬着傅氏祖宗遗像,两边整齐摆着列祖列宗排位,真乃世泽绵长。
众人按辈分站立,男东女西,方一齐跪地,叩头礼成。众人起身,唯有景秀照霍氏吩咐未起,拈香下拜,跪在蒲团上叩头三下,傅正礼则念了几句祖训,把景秀的名字填入族谱,整个仪式庄重肃穆,不闻一声咳嗽。
请宗祠入族谱很快过去,诸人忙退出,至外院。霍氏请大家去花厅用膳,见景秀脸色虚白,免了她陪坐,要她回去休息。
正文 第九回 金镯暗藏机 贤女备受宠
景秀回到清风阁,白苏捧着大大小小的荷包,放在桌上整理。景秀想起二太太送的荷包,忙道:“把二婶那个大红色的荷包帮我找出来。”
白苏一会儿工夫便从荷包堆中找出:“二老爷这些年生活拮据,不比往日,逢年过节老爷太太就会送东西去。想来二太太也没银子使,就送了物什。”
景秀颔首,打开荷包来看,只见一串赤金累丝嵌玉石莲花镯,在明亮的屋子里透着莹然如春水般的光泽。
白苏看见,不禁讶道:“二太太好大手笔,这镯子可是内造的!”
景秀见她认出是皇宫内造镯子,也很诧异:“你认得?”
白苏摇头道:“二太太的东西我没见过,不过如今能在镯子上缠赤金的,只有皇宫。”她也有些不解起来:“二太太出生寒微,只是小户人家的嫡女,就算是她的陪嫁,也不可能有这样的镯子啊!”
还把这镯子送过来是什么意思呢?景秀费解,送来她也不敢戴在腕上啊!
巧娘掀起帘子进屋,一眼就看到景秀手上的镯子,这不是柳姨娘的镯子吗?
她刚想出声,见白苏还在屋内,把话吞进肚里,笑着走过去道:“这镯子真漂亮,是谁送的?”
“二婶送的。”景秀想起二太太那张蜡黄的脸来,忙把镯子放进荷包里,递给白苏道,“回头再遇到二婶,我把镯子还给她吧!”
白苏装好,抿唇笑道:“既都送了,二太太又怎么会要回去。不能在外头戴,在屋里头戴着玩还是可以的。”
景秀笑着不作声,白苏把送来的东西收好,便退下去了。
巧娘又问景秀:“累不累,要不要回房休息?”
景秀听出巧娘话中意思,不动声色地揉了揉额头:“是有些累了。”
丫鬟们就扶着景秀往内室去,待她们退下,巧娘小声道:“刚刚那个镯子是你娘的,你快收起来!”
景秀闻音一颤:“您看清楚了?二婶怎么会有我娘的镯子?”
“我怎么会看糊涂?”巧娘捶打着手道,“那镯子是赤金内造的,我不懂大明的律法,但也听说过,官宦庶民家戴不得赤金,那镯子你娘很喜欢,也从不敢佩戴,都是我收拾在箱笼里,不会认错。”
景秀缓缓神色道:“那镯子是宫中的话,我娘从哪来的?”
“这不足为奇,你娘当年是江南一带的雅妓,不少京中阔少慕名前来,这镯子便是仰慕你娘的知己所送,也就是冤枉你娘和外头男子有染的那位官人,但你娘爱上老爷后,绝不会再和他人有染!只是这镯子怎么会在二太太手里呢?”
景秀想起二太太握着她手时的目光,想了想,迟疑道:“二婶和我娘很熟吗?”
巧娘摇了摇头:“你娘要进门的时候,上至老夫人,下至太太姨娘们都反对来着,特别是二老爷,他为人迂腐又不懂变通,还扬言要和老爷断绝兄弟关系,以后都不来府串门子。两府虽隔得近,可从你娘进门后,二老爷一府不大往来,照理说二太太与你娘不可能有接触,怎么会有你娘的东西呢?”
景秀更觉二太太是借着镯子有事要说,只是她人在闺阁,怎么好去找二太太呢?便压下话道:“二婶既然送了东西来,也许还有话要说。”略一思忖,嘱咐道:“您去把听春喊进来。”
巧娘应声寻来听春,景秀交代道:“母亲在前院备了宴席,我心里一直惦记着,你去看看怎么样了?要是看到二婶,就帮我传个话,说谢谢二婶送的镯子,我很喜欢。明白了吗?”
听春有些愕然,这算是六小姐第一次吩咐她办事。回来这些日子,六小姐都是客客气气的,从不怎么使唤她,以为是因从太太屋里来的,六小姐有些避讳,很多话不好吩咐,反而更器重家生院里新来的丫鬟,梳头穿衣全由下面的丫鬟来做,她和解秋就被搁置了。
没有想到这回六小姐会主动吩咐她,她很欢喜道:“是,奴婢这就去。”
景秀看着她急忙去了,会心一笑。
巧娘道:“我还以为你对太太派来的不会用。”
景秀笑道:“新来的那些小丫鬟不好到前院,听春和解秋好歹是在太太身边待过,在府里有自己的门路,去传话更容易些。”
巧娘很是赞成,景秀似乎很懂大宅门的法则。一直不重用听春和解秋,突然要她们办事,会更尽力办成。
另一边外院里,霍氏统共摆了七桌筵席,外面花厅四桌,叔公族男们凑到一起,高谈阔论。里面偏厅女眷围了三桌,霍氏热情招待着,小姐中只有大小姐景沫出来陪坐。
这次宴会是景沫一手操办,菜肴暖酒,荤素搭配,办得是极合人意,引得在座族亲夸赞不绝。
三太太窦氏正拉着景沫笑道:“这合欢宴吃得我心里暖洋洋的,怎么有你这么贤能的姑娘,也不知道谁家有这福气能娶了去?”
众人都笑了起来,霍氏笑道:“沫儿从六岁起就跟着我学规矩,十岁开始敲算盘理家,到现在,每次家里宴席堂会,我全都交给她置办。可真舍不得把她嫁了,还得多留着,帮我管着家,我也少操些心。你们谁都不许给她寻亲事,我听都听腻了。”
“儿大不由娘,留来留去留成灾,你也该关心了。”桌上有妇人高声笑道。
景沫脸一羞道:“我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菜没上?”说完,就要和丫鬟退出去。
偏厅里笑成一团,景沫今年已十七岁,这个年纪早该嫁人,都不知霍氏要留到什么时候,逢年过节聚到一块,族亲里就有人给霍氏提议,要为景沫介绍夫婿。霍氏听了,没什么动静,偶有好的人选,霍氏会瞧一瞧,总觉得不满意,就推了,如今到十七还不嫁,再过两年,可都成老姑娘了,众人比霍氏还着急。
坐在上席的二叔婆拉了景沫手道:“沫儿别恼,你这些长辈们口无遮拦的,胡说话,有二叔婆给你做主,谁要再拿我沫儿玩笑,罚酒!吃得她找不着东南西北!”
景沫笑着给二叔婆福礼:“还是二叔婆疼我,我去厨房端白玉奶茶,端来第一个孝敬您!”
乐得二叔婆拍着腿大笑起来:“好好好!”
景沫和丫鬟灵芝退下,里面笑声不绝,她含笑着往檐下台阶去。
还没走几步,听到前院回廊有声响,她和灵芝赶紧走过去,只看一男子挡在女子前面,灵芝一眼辨出是听春,忙道:“大小姐,是六小姐的丫鬟听春。”再看男子侧脸,惊讶道:“那位好像是堂姑母的儿子邓睿表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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