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稍间是隔层的,原先是老爷书房,有道士说这里风水不好,就另设了间书房,这间却空置了。以后太太偶尔来这会客,不过来的少,日日也有丫鬟打扫。”白苏边走边道:“那丫鬟真是笨拙,要她把隔间收拾下,竟把外间的脚炉也燃着了。”白苏扶着景秀往紫檀嵌青玉雕夔龙纹插屏走去,后面正有扇小门,掀起帘子道:“里面有炕床,六小姐先盖着被子歇歇,别着凉了。怎么衣裳还没送来,我去催促下。”
进内是间小小的卧房,整齐的铺着妆花缎被褥,想来是傅正礼在书房看书,时辰晚了就会留在书房休憩。
白苏扶着景秀躺下,便退了出去。
景秀摸了摸还肿疼的左脸,先前敷了药,肿似乎消散了些,却还是有阵阵的疼,没有镜子也不知现在成了什么模样。冰凉的衣裳紧贴着里衣,她退了鞋袜,赶紧钻进了绒毯里。因着昨晚想事睡眠浅,今一早又时时处着谨慎的状态下,头就有些昏沉,很快沉沉的入了睡。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推门的声音:“邵都督大人请进,太太稍后就来。”
听到窸窸窣窣的衣诀摩擦声,景秀清醒过来,却听外面柔和动听的声音:“大人爱喝什么茶?”
半会,一个醇厚沉雅的声音从容不迫道:“龙井清冽,武夷味长,羡阳醇厚,松萝香浓,普洱本性……”他不紧不慢的细数,伴随敲桌发出“笃笃”的声音:“这些我都喝过,你们府里还有别的茶吗?”
“这……”白芷犹豫了下,漂亮的脸蛋就红了一片。
邵谦沉声道:“我听说傅府老太太是鞑靼人,鞑靼有茶暹罗茶,这种茶性苦涩,不知今日能否有幸品尝?”
“请大人恕罪,奴婢从未听过这种茶。”白芷弓腰请礼,语气变得慌乱起来:“老太太身子不好,这些年僻院别居,很少出来。”
“哦?”邵谦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
景秀听到这里已睁大了眼睛,暗道不好,霍氏今日有客到访,她在这里偷听于理不合,正要起身穿鞋,门外有小丫鬟来报:“太太来了。”景秀腿脚又缩了回来,赶紧捂住口鼻,不让自己发出响动。
霍氏一身绛红色金银刻丝对襟直袄,头上绾了支金累丝花卉的蜜蜡步瑶,体态富贵的走进来,见到邵谦,笑的端庄明霞:“邵大人能在府中留住,是我们阖府荣幸,一早还来请安便是太见外了。”
白芷看到霍氏前来,轻轻的舒了口气。
霍氏坐下,见桌上未沏茶,不由道:“怎么做事的?还不快上茶?”
“是,奴婢这就去。”白芷忙领着两丫鬟退下去。
“傅太太无需客气,我已叨扰一夜,今日是来辞行的。”邵谦朗声道:“昨夜与傅大人对饮,傅大人好酒量,三巡酒下来也面不改色。我一介武夫败下阵来,真是自愧不如,今日羞愧的不敢再留。”
霍氏听言,脸色微变,但依旧笑盈盈地说:“邵大人太谦虚了。我家老爷的酒量我还是知道的,喝个几杯就到顶了,是邵大人让着我家老爷罢。既到了滁州,理应尽地主之谊,还请邵大人多住几日。”
邵谦忙道:“傅太太是长辈,直接唤我廷益(邵谦表字延益)就是。说起来,家父与孝廉公还颇有一段渊源。”
霍氏眼睛微亮:“这话从何说起?邵大人祖籍是哪?”
邵谦郎朗笑道:“祖籍杭州钱塘,家父兵科都给事中,邵邝。”
霍氏想了想,实在想不起这名字。为了景沫的婚事,她也差人去京城打听过,邵谦双亲早已不在,他由远房表叔兵部武库清吏司于诚抚养长大,自小就在兵营,立过几次大功,因力排南迁之议,击退瓦剌入犯,拥立新帝郕王即位。新帝登基后,论功加封他为少保,任五军左总督军务。
邵谦慢慢说起道:“孝廉公清廉一世,刚正不阿。英宗皇帝宠信宦官王振,吾父与王振往年多有过节,知他是个贪赃枉法之辈,又势焰熏天,多次上书弹劾,王振生怒,意欲摘去家父乌纱。孝廉公仗义直言,虽说素无交往,却保家父官职。奈王振又以御边失事生祸为由,暗地牵累家父,父即身亡,家母也跟着去了。”
霍氏叹息一声:“原来还有这样的事。”
邵谦朝上拱了拱手:“我幼习兵书,成年蒙圣主错爱,掌握军兵。屡值瓦剌进犯,海匪生乱,衔圣主鸿恩,统兵剿除,削平惑乱,更得幸手刃仇人,教那王振死于刀下,以告父母亡灵。”
霍氏很是欣慰的笑道:“好!邵大人有如此虎子,也可含笑九泉。”
邵谦镇声道:“只是孝廉公对家父曾有搭救之恩,如今见傅太太,自当如恩人,还请太太受延益一拜。”
说着,挥摆单膝拜地,叩首。
霍氏大惊,忙扶起他道:“世侄快快请起。”
邵谦诚恳一拜,霍氏喜难自禁:“我父亲居官清正,从不计较这些,往日恩惠世侄也尽忘却掉,不必拘这些礼节。如今听你说起往事,竟有如此渊源,真是庆事啊!待我禀了老爷,再设宴好好款待,世侄便不走了。”
邵谦起身笑道:“皇上派我来滁州赈灾,今见灾情缓解,也该回京禀明,以安圣上忧民之心。”
“这……”霍氏脸色一黯,早些日子老爷就下过请帖,邵谦因要赈灾迟迟未来,还以为就不来了。昨日才登门,要老爷留宿他一夜,如今见他秉性长相都十分中意,不像老爷所说那般倨傲,为景沫夫婿最合适不过,哪肯让他回京。细细盘算下,不由道:“世侄难得来滁州一次,今又谈起往事,你方才一拜,我便如你伯母,岂有匆匆离去之理。再过些日子,是我三十五生辰,不如过了寿辰再回京。”
邵谦听此,略一思忖,没有拒绝颔首答应了。
霍氏笑不可止。
景秀在小隔房里听了这么多,不由屏气凝神,一直担心怕被发现,他们一席话也未全听进。
苦等之下,内心焦躁,却突然听到外面邵谦道:“……昨日送给太太的百濯香粉,太太可还好用?”
景秀心口蓦然重重一跳,激起心中千层浪花。
“听你说是贡品,我试过之后,果然不同于别的香粉。可我都是老婆子的人了,涂了也是白用。就全送给了女儿们。”
邵谦一笑置之,接着从袖口拿出一根道:“方才进内院的路上,捡到这根茉莉香粉,也不知是哪位小姐落下的?”
景秀闻音,脸色陡然大变。昨夜遇到的男子怎么会是他?她昨日梳头的时候,水桃给她抹在脸上的正是那茉莉香粉。他是闻到了,特地找过来?
霍氏听言,脸色也有些变化,但是不着痕迹的笑道:“实在是让世侄见笑了。看来是我的哪个女儿宝贝着香粉,还随身带着。”侧脸对陈丰家的道:“昨日我要慕梅把香粉都送给了小姐们,你去把慕梅叫进来。”
景秀急的胸口直喘,暗暗咬住捂着口鼻的手指,流出血来也不知痛。好个邵谦,他拿一模一样的茉莉种香粉出来,就能知道是谁把他刺伤了?
怎么办?要把慕梅叫进来,很快就能知道用茉莉种香粉的人是她,万一邵谦把昨夜的事告诉了太太,她还能在府里待下去吗?更担心的是,她昨夜和徐恒的话,邵谦会不会听到?
景秀急的冷汗直冒,身子如浸在冰水中。
须臾,慕梅进屋,行过礼后,霍氏直接问了话,慕梅敬道:“回太太话,香粉有十根,奴婢是按各位小姐喜好送的,大小姐是牡丹种,四小姐是海棠种,唯独不知道六小姐的喜好,所以奴婢拿给六小姐的是茉莉种。”
正文 第三十六回 当断不断 其事必乱
景秀仿佛头顶炸起惊雷,强持的细听接下来的话。
坐在外面的霍氏眉头微蹙,与陈丰家的对视一眼,笑着对邵谦解释道:“我这六女儿自幼在外长大,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第一次用百濯香粉,觉得稀奇,才时时带在了身上,倒教世侄看了笑话。”
霍氏虽然说的客气委婉,但是躲在里间的景秀从语气中还是听出了不满的意味。为什么她今日头次请安就把百濯香粉掉在路上,又正好被邵谦捡到,只要顺着想,霍氏一定以为她是故意的,目的是为了引起邵谦的注意。
当然这只是景秀的想法,但霍氏也确如景秀所想,一听说茉莉种是景秀的,就很快联想到这些,语气里多少带了点不快。
邵谦听说是六小姐,唇角上提一笑,把茉莉香种递给了霍氏:“虽不是什么珍稀物,难得府上六小姐喜欢,太太帮我还给她。”
陈丰家的接下,暗道这下可不好收拾了。
外头屋子有短暂的沉静,里面景秀死死咬住自己的食指,有什么办法让霍氏不会怪罪她?
有丫鬟进来上茶和点心,霍氏和邵谦又聊起家常话,邵谦倒是没提到昨晚的事,这也让景秀提起的心稍稍有所舒缓。
*****
再说另一边,景月和景兰二人怂恿着景沫去了鲤鱼池,正是开春,湖面的结冰还未全融化,有风吹过水面时,凉气氲氤,三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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