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头闪过,灵芝朝着景秀的方向看了眼,见她镇定自若的样子,她据实点头道:“大小姐给了奴婢腰牌,只说让奴婢出府寻这几味草药来,放到熏笼球里,奴婢在外头费了好大心力才寻到。可奴婢并不知里面还有这些端倪,求老爷恕罪!”
灵芝俯身跪地。
傅正礼表情怅然有失,面色沉痛。
而常大夫为霍氏细致诊脉后,如徐恒一样对霍氏病症给出一样的诊断,又检查熏笼球里的草药,确定那里面盛着的是缓解毒性的解药。
傅正礼心底一沉,看了眼景秀,问道:“六丫头,你还有什么话要说说吗?”
景秀以平稳的目光注视着这个两鬓已生出白发的父亲,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悲悯,她走上前,迟缓地道:“我从小被赶出府,在外面从未体会过亲情,得天花后,父亲也不肯让我进府,我那时候不懂事说着气话,要回来报仇。可当我真的被接回这个家,看着府里这么多姊妹,我无数次想融入她们,曾羡慕大姐姐被姊妹们敬重,羡慕四姐姐能穿扮的花枝招展,也羡慕五姐姐学识渊博,得父亲宠爱……而我什么也没有。我是被父亲抛弃的女儿,却想和其他姊妹一样,得到父亲的呵护……当我真的拥有时,我好珍惜这份迟来的亲情,往日那些仇也好恨也罢,我早已经淡化过忘了,只愿和父亲还有五姐姐、七妹妹们在一块,过着平凡闺阁小姐的日子……可是我想的太过简单,不是我忘记了,旁人也能忘记,大姐姐一次次的害我,我忍了,让了,可她步步紧逼,誓要将我逼去死路,父亲告诉我,我还该忍让吗?”
说着说着,她眼底情不自禁的盛满了泪,蓬涌而发,不可收拾。
傅正礼听着难受,看着景秀瘦削的下巴,和一双湿漉漉的明亮双眸,他将她搂在怀里,安慰的拍着她肩膀道:“父亲不会再让你忍让了。沫儿毒害她母亲,又陷害你们姊妹,从今日起,关在家庵里,长伴古佛,反省思过。”
景秀听言,将脸埋在傅正礼怀里,唇角扬起一抹清浅的笑意来……
正文 第二二三回 嫁给四叔
展眼已快到傍晚,傅正礼去陪丘大人用晚膳,族亲里的人也渐渐散去,事情走到这一步,多数人只怕还懵懵懂懂,没能弄清楚状况,但傅正礼既说要惩罚景沫,景沫又成了那般光景,他们还有什么好多说的。
赵总管见众人疲累,着手吩咐下人送走族亲。
而霍氏屋内,景秀哭过一番后,净了面,适才走去屏风里头,见得徐恒、景璃还在,她先瞅了眼景璃,见她静默站在一旁不做声,她有些犹豫,不晓得该说什么。
景璃看了景秀也有些尴尬,微微垂下脸不语。
徐恒看她们二人静默,只淡淡笑了笑,就从袖子里拿出那药瓶道:“这药是不是解药,尚且还得研究几日。”
景秀听出眉目,回神讶异道:“哪里来的解药?”
徐恒看了眼景璃,景璃感受到徐恒的目光,她缓缓抬起眼,抿紧唇角道:“大姐姐让我来喂母亲服下。”
景秀闻言有惊,看着景璃被齐刘海儿遮挡的额头,连眼睛里的神采也被遮掩,她又瞥了眼徐恒,有些了悟地伸出手道:“把药交给我吧,是不是解药,有一个人定然知道。”
徐恒长眉修目一凛,脸色微动:“有些事是我们沾不得,你也莫要再追究,将自己又陷进去。”
景秀含着十分郑重地口吻道:“我知道,我避之不及还来不及,怎么会去沾惹?只是……”
她有些吞吐。
但也不用多说,徐恒就能心领神会,“你一直最在意的还是你大哥,为了他,这段日子吃了这许多苦,好在是苦尽甘来。你当初的坚持是对的,他或许也有苦衷。”
徐恒淡淡的话开解她的惆怅与徘徊。此时,两人之间有一种旁人无法言语的默契,这种彼此互相知晓心思的感情,早已高于一切。
景秀笑看着他:“大哥是什么心思还不甚清楚,我想这就去看看他,听廖大夫说他也醒了。”
徐恒面目温和而笑:“你小心点。”
说着,将小药瓷瓶放在景秀摊开的手心上。
景秀握紧手里的药瓶,伸回了手,微笑道:“那我先走了。”
徐恒颔首,目送她走出去,看到她瘦削的肩背挺的笔直,显得越发坚毅,他失笑一声,看来她真的成长了……
景璃站在徐恒身后,望着徐恒的背影,脸色一黯地低声道:“对不住,我不晓得你们心里都藏着这些秘密。”
徐恒侧首转过脸,笑道:“没事的。”
景璃心里着实过意不去,如果不是这药在她手里,而是大姐姐手里捏着,那么他们更能轻易证明大姐姐才是害母亲的人。徐恒没把这解药拿出去,却是在维护她。毕竟解药在她手里,她更是无法辩解这药是大姐姐拿给她的。
“只怪我太蠢了,脑筋转不过来。”景璃重重叹息一声,懊恼的拍着自己额头。
手腕却忽而被一双温暖的掌心握住,她心里蓦地一跳,抬眼的瞬间望进了他噙着温和笑意的眼眸里,“别自责了,事情也快过去了。”
景璃只觉得脸颊滚烫,手腕还被他握住,她心跳如鼓,像是要跳出来般。
徐恒见此,倏地松下手,别在后背,低头致歉道:“无意冒犯七小姐。”
景璃连连摆头,看着徐恒总是恭谨有礼的神色,她有些失落地道:“何时徐大夫也向对六姐姐那样对我呢?”
徐恒怔住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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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秀和白苏出远香堂后,拿着对牌直接去大哥的暮苍院,彼时天光昏暗,一路掌灯而行,未受阻拦。白日的事已在傅府传开,他们兄妹的嫌隙被洗刷掉,傅景荣因受伤也被从霍然的屋子接回了暮苍院。
到时,松音接待她,景秀不与她寒暄,直接问:“大哥好些了吗?”
“廖大夫才走半个钟头,给大少爷换了药,这会子还躺在床上,人有些没精神。”
景秀吩咐道:“你带路,我去探望大哥。”
松音应了是,领着景秀去傅景荣内室。
此时傅景荣正倚躺在床榻上,手里摊开一本书,认真的看着,听到敲门和脚步声,抬起眼望过去。
帘子一撩开,景秀含着清浅笑意的脸颊探了出来,柔声唤道:“大哥。“见他捧着一本书,她忙道:“少看些,仔细伤了眼睛。”
“坐吧。”傅景荣唇角勾起一丝笑,便要撑直身子。
被景秀前行几步按住道:“别乱动,牵扯到后背伤口,不好痊愈了。”
松音也忙道:“六小姐可得多劝劝大少爷养着身子,他身子本就……”刚说到这里,看到傅景荣脸色一变,她赶紧闭嘴,转而讪讪道:“我去把灯剔亮些,大少爷和六小姐多说会话。”
“用不着,出去罢。”傅景荣有些寡淡地道。
松音忙不迭退出屋。
屋内只剩下他们兄妹二人。
******
且说霍然被请去看望霍婷婷,那霍婷婷白日被景秀挟持的伤了脖颈,心里又是怒又是怕,好久都平歇不了这口火气。
当着霍然面,又是撒娇,又是哭泣,嚷着要霍然去惩治景秀,闹的是喋喋不休。
霍然对这个亲侄女固来疼惜,两人岁数相差不大,霍婷婷儿时不爱粘着她亲哥哥,反而很亲近他,见她受委屈,自是好言好语一番安慰。
见得霍婷婷不闹了,他走出去时,才得知下午发生的事,想去远香堂阻止已来不及,他便直接疾步去西厢院看望景沫。
景沫倚在窗前吹着冷风,看了霍然,痴痴地笑道:“这个时候,也只有二舅舅肯来看我了……”
霍然看她面目悲怆,一双桃花眼闪烁着亮人的光芒道:“这样就被击垮了,那你真还不如你六妹妹。”
景沫脸色一白,任由外头簌簌的冷风刮着脸颊,风虽轻拂,可对她而言,就像被无情的刮着耳光般:“当着那么人面,我堂堂大小姐被指和个下人有私情……她可真毒啊……”
说的是“她”,她脑中却浮现出那个温柔笑语的男子。
霍然背过双手,望着外头的夜色,走过去关上窗扇,边沉着音道:“我早让你收敛,偏不肯听,酿成今日祸端,又能怨得谁呢?”
景沫本就酸楚,听得霍然这番冷嘲的话,眼神大变道:“是,都是我自作自受!”她一想到当着那么多人面,那水红的肚兜暴露出来,看到各种目光掺杂的神色时,益发可气的撑起身子道:“可我有今日,全是你们所害。不是你们将他藏匿在玲珑十二馆,我何苦会爱上他,痴迷他,甚至贪念那遥不可及的梦……”
说着掩面落泪,泪在一瞬间无可遏制地落下来:“可我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二舅舅,你告诉我,我哪里做错了,他要这样对我……”
霍然见她一会怒一会哭的样子,知晓是深受打击,再多说也是无用,等她先冷静吧,就去唤了丫鬟来好生伺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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