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你四叔。”傅四爷温润的语气一转,变得决绝狠厉,但也只是这一瞬,停顿了几秒,他转过脸,看到景秀眼底噙着的吃惊,黑幽的眼眸瞬息一变,又复往日温柔地笑道:“过来坐。”
景秀清晰的看到眼前的那张脸是那般的平静淡然,一双明眸无波无绪,神情却如海般深而难测。
她心神激荡,挺直了脊背,现曾九不知何时退了出去。
她纹丝不动的站立着,微垂着脸,看着光滑可照的地面。
这般静立着,心里却有一种说不清的滋味泛上心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保持沉默不语。
时间缓缓流逝,凝固的气氛中有令人窒息的悲哀。
也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身前一股强大的气势压迫而来,她猛地抬头,傅四爷已站立在她面前,两人只隔了一步之遥,来不及看清他此时的神情,她不受控制的,脚退后一步。
“怕我?”他用一种审视的目光逼视景秀。
景秀摇了摇头:“不怕。”
又不是猛兽,她并不怕他,可能心里觉得他多次帮自己,不会伤害自己,所以对他并不怕,就算不知他是什么身份,也没见得多怕。只是却知道要避讳他,不该与他多亲近,心生抵触。
“不怕就坐下吧!”带着淡淡叹息,他专注在景秀脸上的视线别开了。
景秀觉得面前这人虽然话语神色皆温柔,但那股骨子透出来的气势及凉薄,任是无法遮掩。不知是他天性如此,还有遭逢变故。
她略想之后,依言坐了下来。
傅四爷微微一笑,坐在了临窗的软椅上。
他依旧是不发一言,宝石般的瞳孔攸的射出一道寒澈的眸芒,眼风无波的望着景秀静谧的脸孔。
随着外头的天色渐渐开朗,景秀到底是坐不住了,直言道:“我该回去了。”
“别急。”傅四爷静漠地道:“昨晚的火是怎么回事?”
景秀眼角微微一动,抬起头,与他对视,看他眼眸清澈沉静,她心口一动道:“四叔看到了?”
听闻,他抿着的双唇勾起一丝笑,笑容和煦如清风拂面:“只看到你和景沫争执。”
听到他肯定的答案,景秀秀眉拧起,那也就是听到她故意对景沫说的那番话。
她知道景沫的软肋是四爷,屡屡在景沫面前拿四爷说事,未料到会被他听到了。
“那为什么没有进屋?”瞥开这些思绪,景秀直白的问,既看到那幕,却一直站在门外不出一声。
傅四爷嘴角的笑意益发浓了:“我要听听背后你如何编排我?”
景秀眼睛一跳,双目发直地盯着他,喃喃道,“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勿要当真。”
他笑出了声:“这样的伎俩你好似用了不少次。”
那是因为对景沫受用。
景秀心里这样想着,却没多说出口,景沫有多在乎面前这人,从她屡次的刺激就能看出来。
见她不说话,傅四爷适才又问道:“你身上的药是谁下的?”
说到这里,景秀本缓和的面色又蓦地一紧。
她只恨自己还没看清大哥,对大哥始终抱着一丝希望,才每每上了他的当。
他这般狠心对自己,哪里是拿自己当妹妹看待?
她不该再信任他,可心底的凄楚翻滚涌来,发现她对大哥始终狠不下心……
她过去为回府已经对大哥造成伤害,心里便暗暗发誓过,将来无论如何,都不能再伤害他。
可事实演变成这样,她心里是纷乱的,不知该怎么办?
“我听了四叔那晚的话,想让大哥回心转意,想着我们到底是亲兄妹,只要我抱着期望,只要不放弃,他一定能感受到我对他的亲情与依赖。我以为让他看着我受的痛楚,他会和我一样心痛,感受到血脉相连的痛楚。可是却发现错了,不管我怎么做,他都要置我于死地,难道他真的冷血无情,没有一点亲情可言?我该怎么做?到底该怎么做,我真的不想失去他……”
景秀神色凄楚的娓娓道来,唇边是苦涩干涸的,眼底没有一丝神采,参杂着点点泪光。
傅四爷静静地看着景秀,听着她满是忧伤的话语,像是触及到他的灵魂深处般,像一直以来小心珍藏的瓷器被尖锐的棱角划到,裂了道若有若无的口子,微妙的痛夹杂着沉痛的感伤。可是他黑色的眼眸中什么情绪也没有,恍如一尊没有生命的塑像。
直到清晨第一缕惨白黯淡的朝光穿入房间,投射在他的眼睛上。他平静深幽的眼睁开了些,忽然发现景秀眼睛寂定定的望着虚无。
“人都是自私的,为了自己目的,不惜一切。亲情……”傅四爷淡淡的张了口,发出的声音却冷澈如冰涧,没有一丝温度:“亲情在你眼里看来珍贵,旁人眼里却是草芥,甚至成了他们的筹码。”
景秀看着他脸上渐渐笼罩上一层寒雾,眼神倏冷,深幽冷谧的眼瞳愈发阴骛深沉。此刻正象一把锋利的匕首正闪着森冷的光芒。
莫非他也曾和自己一样受到亲人所带来的伤?
景秀心里这般一想,眼睛不由自主的落在他双腿上。
那血淋淋的一幕又跳跃在眼前,身子变得越发冷了。
“你该做的都做了,那就别手下留情了。”傅四爷忽然抬头,眼神剧烈变幻,最后却是慢慢冷笑起来,清亮的声音缓缓压深,带着刺骨的寒意,“他如何对你,你便加倍还他就是!”
景秀微微一惊,抬眼望去,只见他温和的面目失去了温度,冰冷如霜,寒蝉刺骨。那种寒冷,真实而残忍,如同沉沉的死亡气息,如鬼魅梦魇般的挥之不去。
她不觉身子一颤,声音也是颤抖的:“真的要这样吗?”
傅四爷半眯起眼,那冰冷的眼神犹如一把利刃:“照我说的做吧!”
正文 第一九九回 逆转之争
天已透亮,傅府宗祠经几个时辰整顿,里头烧焦的残物已被清理干净,这场虽火起的迅猛汹涌,但房屋承尘还未坍塌,只要重新休憩一番,未可不好。
只是下人们在宗祠里左右巡视探查几番,都未发现六小姐尸骨,连蛛丝马迹都没见得,由不得不起疑,六小姐踪迹?
傅正礼一宿未睡,心力交瘁,当听到下人们说来这个消息时,沉痛的脸上渐渐有了缓和。
正欲进宗祠亲自检查时,族亲们听闻昨晚走水的消息,纷至沓来,连同二老爷和二太太也全来了。
诸多表情不善者,为首三叔公甫一进宗祠,看到眼前被烧成这样的宗祠,好大一通火气,直言不忿道:“景秀这丫头天大的胆子,敢纵火烧宗祠还潜逃。正礼,这次你可绝不能再姑息!”
傅正礼听他们一来就说这种话,脸色肃穆道:“起因还没查探清楚,三叔公就断定秀儿潜逃,未免有欠公允。”
三叔公吹胡子瞪眼,知道他惯会包庇景秀,因指着一旁的下人问:“里面有发现六小姐残骨?”
下人照实说未发现。
三叔公板着脸孔道:“那景秀丫头一看就是个鬼机灵,宗祠无端端起火,她人又凭空不见,不是畏罪潜逃是什么?”
傅正礼目光一沉。
其他人抢着话道:“赶紧去把那丫头找到,休要让她跑了,弑毒嫡母,纵火宗祠,畏罪潜逃,这几样罪,哪样她都逃不脱干系。傅家有这样的女儿,简直有辱门风……”
傅正礼越听脸色越沉。
赵总管知道老爷还不相信六小姐真会做出这些事,看老爷脸色不虞,他在旁忙开腔道:“几位叔公稍安勿躁,我们老爷不是善恶不分,只是整件事无凭无据,不好下定论。六小姐是生是死,谁也不清楚,现在去哪好找呢?”
“不用找了,我就在这里。”
赵总管话音刚落下,一道微弱的娇声陡然响起。
众人寻视线望去,看着景秀脸色雪白的站在门前,扶着门槛脚步虚缓的走进来。
族人中有的道:“快把她绑起来!”
景秀抬起眼,眼底闪过一丝冷峭:“叔公们不想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又打算绑着我屈打成招?”
听得人诧异又意味深长,意思是昨日那样仗打,就是对她屈打成招?
三叔公兜着景秀脸面道:“好个嘴利的,你昨日亲口承认的事,一晚上就改了口,当咱们这些老头子好糊弄,任你个女娃颠倒黑白?”
“景秀不敢。”景秀敛色低头,不觉齿粲起来,双波一转:“我也是为救母亲。”
听得她满嘴胡言,气的让人脸色直发绿。
傅正礼看景秀面色虽不佳,但眼中浮闪灵动,他不紧不慢地问:“昨晚发生何事?宗祠怎么起火了?”
景秀对着傅正礼微微一笑,笑容温婉柔和:“父亲去请大姐姐和大哥前来,我才好说清楚。”
傅正礼一楞,跟他们兄妹有关?
“正礼,休听这丫头混淆视听,有意在此拖延,还不知又在耍什么诡计?斗胆对韶华下毒,依我看,这丫头伎俩太多,先绑起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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