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相打了个哈欠,心道年轻人太不懂事,你有实证你早说啊,耽误这么多时间,本相还急着回家歇午觉呢,这把年纪不注意养生不行啊~
尤秀将那刺客带上殿来,那刺客遂将德妃娘娘如何唆使他假扮先东乡侯夫人刺杀陛下之事娓娓道来。
至于为何要假扮先东乡侯夫人这一节,群臣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跳过。
先东乡侯夫人是陛下的情妇,这是公开的秘密嘛。
尤秀的论证过程其实非常完整。
他首先通过勘探案发现场,得出陛下伤重不治的结论;其次通过陛下回宫路上的流血颜色,得出陛下死在途中的结论;最后通过刺客的言之凿凿,敲定德妃娘娘及渝王殿下的狼子野心。
言贵妃的证词,太医院不对头的脉案,以及禁卫军谢统领的种种错漏,直指德妃控制六宫、太医院、禁卫军,辅证了其居心叵测、图谋不轨。
只是钟相总觉得哪里还缺一点:
“刺伤陛下的那支箭,你查了没有?”
如果没有那支箭,尤秀推测的箭伤程度,则无以佐证。
钟相一下子就找到了尤秀的弱点——
他当然无法察看那支箭。
这最关键的物证,因涉皇家机密,第一时间被递交到宗人府,他一个刑部尚书无缘得见。
尤秀坦然承认自己没见过,钟相说没关系,他当场请宗人府宗令,陛下的六弟晋亲王,将那支箭取来共赏。
尤秀想,德妃及渝王一党虽未必能操纵宗人府,可那支箭由谢熠送上,也许就被做了手脚。
但万一,他们没顾上呢?
晋亲王的下属很快送上那支箭,顺便把调查结果公之于众:
那支箭未能伤及心脉,堪堪入了半寸,根本不致命。
尤秀闻言当场就有些失态: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陛下重伤,死于半道,这是众目所见的事实!!”
钟相的声线不阴不阳:
“怎么,你很希望陛下死吗?”
庞尚书与郑尚书对视一眼,有点看不下去钟相欺负小辈,遂开口帮腔:
“陛下的皮肉之伤未必严重,只因刺客肖似先东乡侯夫人,才会积郁不治。”
郑尚书附和:“正是,正是。”
钟相就不说话了。
两方僵持不下,群臣窃窃私语,着实不知该相信谁。
这时工部尚书钱之湘出列,试图打破僵局:
“钟相,下官随陛下南巡,有关言氏谋刺一事略知一二。随行诸臣皆缄口不言,实是其间有难以启齿之事,料想陛下也不愿提及,只是如今事态严重,下官实在不得不说。”
尤秀眉心一跳。他想起他曾在刑部大牢中,问过南巡随行官员言氏谋刺一事,他们都是闪烁其词,宁愿蹲大狱也不愿多说。
陛下并非言资所伤,他本以为此节不影响最重要的部分,如今看来却极可能是他疏忽了。
尤秀听见钱之湘说:
“言资他……他胆大包天,竟用替身偷换陛下……好在陛下洪福齐天,在城门口及时截住皇驾,自证身份……陛下率禁卫军与言氏暗卫对战,孰料言资狡诈,竟挟持陛下,更有有心之人,做了那暗中的黄雀……”
尤秀越听越糊涂:言资谋逆是在前半段,这跟德妃雇凶弑君又有何关系呢?
殿上众臣却已露出了然的神情——
言资用替身迷惑众人,那替身必然近了诸位娘娘的身,如此丑事怪不得要囚禁六宫。
至此,言贵妃所言的第一个疑点,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待尤秀反应过来,诸臣已经进入下一段讨论:
既然有替身,那替身呢?当日陛下伤重回宫,替身又是谁处理的呢?
钱之湘长叹口气:
“当日言资将随行官吏与妃嫔都驱赶至外围,我等已然看清始末,却不敢妄动,以免哗变。是德妃娘娘命人绑了那替身,下令禁言,直到陛下那里止戈,皇驾才随陛下一道入宫。那替身也在其间。”
钟相突然“啊呀”一声,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他恍然大悟般的对诸臣说:
“殿外的那具尸首,不会正是陛下处决的替身吧?”
荣王殿下这时终于听不下去了:
“钱之湘你满口胡言!本王也在南巡之列,怎么不知德妃曾下令禁言?”
钱尚书一脸殿下你是不是失忆了:
“诸位殿下是先于皇驾回京的,自然不在当场,这大家都知道啊。”
荣王始知失言,刚想求助庞尚书和郑尚书,却猛然想起他俩不得宠,并不在南巡随行官员之列=_=。
尤秀眼睁睁看着有验尸官上来,把那具骸骨确认成陛下的替身,突然间明白自己上当了。他不由咧嘴苦笑——
这局,环环相扣,当真精妙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刺激的在后面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番十七 惊变
尤秀想, 尸首是送到他手里的诱饵,那么那个假扮柳三汴的刺客, 又是不是真的呢?
尤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直面一干大臣的攻讦:
“纵然骸骨属于替身,然陛下伤重亡故, 乃禁卫军所证, 德妃雇凶谋刺,有刺客为人证!!”
尤秀的声音越来越大, 用来盖过他内心深处的害怕:
“什么箭伤不重,什么骸骨不对, 这些都是隐瞒真相的借口!!借口!!事实是, 德妃刺杀陛下, 陛下已然身故,这已经是结果了!!我们应该去追究责任,应该去挖掘原因, 而不是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甚至怀疑板上钉钉的事实!!”
钟相看着有些疯狂的尤秀不由摇头:
他还是坚持认为, 陛下已经死了。
钟相羡慕年轻人的活力和勇气,但实在觉得他的行为很不理智。
他当着这么多臣子的面咒陛下死,当真是……冥顽不灵。
钟相其实挺欣赏尤秀的, 于是他最后抢救了他一下:
“你确定,陛下已然驾崩?”
任谁都能听出来,这是明显的提醒,提醒尤秀收手, 别再负隅顽抗。
一时间庞尚书、郑尚书、荣王殿下都不敢多言。
可惜尤秀是个执迷真相的癌症晚期患者,他不仅没有听懂这句提醒,反而觉得有人在挑衅他。他一字一顿地重复自己笃信的结论:
“陛、下、已、然、驾、崩!”
这时一道重逾千钧的声音传来——
“谁在咒朕死呢?”
诸臣瞬间被这道声音唤醒,他们定睛一看,陛下由德妃娘娘扶着,正稳稳坐在龙椅之上。
陛下虽是病体,但一双眼睛依然犀利,他的扫视如有实质,一下下鞭打在众臣身上,拷问着他们观看闹剧的智商。
诸臣纷纷下跪,山呼陛下万岁,唯有尤秀难以置信地盯着陛下,仿佛要看出一个洞来。
可惜尤秀不是孙悟空,他没有火眼金睛,而陛下也不是白骨精那种段位的妖精。
最终尤秀还是不情不愿地跪下,口中念念有词:“不是……不是……不是!不是这样的!!”
陛下今日特别有耐心:
“尤秀,听说朕死了一个月了。朕想知道朕是怎么死的?”
荣王怎么也料不到今日这情形,当下就要张嘴辩驳,说父皇一切都怪尤秀。庞尚书更有经验,在这种时候阻止了荣王多言。
不论这个陛下是不是真的,都交给尤秀,成则一荣俱荣,败也是他尤秀一人之过。
尤秀浑身发颤,用尽全力抬头,对上陛下那双深不可测的眼,努力想在其中找到一丝破绽:
“臣……臣当年在鸿儒书院时,陛下曾赐给臣一副字,不知陛下可还记得?”
钟相觉得这货聪明是真聪明,傻也是真傻——
就算陛下说不记得,也是应当的,这怎能证明他不是陛下?
陛下说他记得,那副字上写的是“正大光明”四个字。
尤秀心下发颤:确实是“正大光明”,这个陛下怕不是真的……
庞尚书见尤秀不吱声,也明白了七八分,知道后悔也来不及了,为今之计只能推卸责任。
庞尚书正要发声,却被钟相抢了先:
“陛下,尤秀找到了刺客,陛下可要一审?”
陛下说,可。
那刺客又将方才的说辞重述一遍,陛下听着听着就不由笑了:
“你说你假扮先东乡侯夫人,朕看你这人高马大,貌不惊人的,你可否再扮一次给朕看看?”
陛下命人给他送上女子衣饰,那刺客瞬间抖慌——
他根本不知如何穿戴。
尤秀听见那所谓的刺客扑通一声跪下,干脆利落地承认了是荣王殿下逼迫他构陷德妃娘娘。
尤秀已然绝望:
什么遗骸,什么刺客,原来都是假的!是人家放来钓他的饵!
刺客说,他原是东乡侯府上的小厮,因会些拳脚功夫被东乡侯夫人庞氏看中,举荐给荣王殿下当炮灰,真正的刺客另有其人,且被庞尚书藏着呢!
荣王与庞尚书一道跪下,大呼冤枉。
庞尚书立马把女儿给卖了:
“陛下,定是东乡侯夫妻所为,要嫁祸给老臣和荣王殿下啊!”
陛下遂将东乡侯夫妇请上殿,让他们几人当面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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