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爹突然而来的一句话,形同在头脑中炸开了雷一般,本来执在手里蘸了墨的小毫笔此时长久地停留在一个位置,直把纸上那槅扇门的雕花纹氲黑化开也不知。
她吞了一口苦涩的唾液,强行展开深拧的眉头,扔下毫笔,转向她爹道:“爹,你说的是怎么回事?跟谁搬出去呀?醺儿不解。”
“这…他若是没对你说,你干嘛设计这图稿?我见那小子在府衙的书房里也有类似的图稿,我还翻开看了,哦,不过这个槅扇,上面还没有这样的雕花纹呢。”
听她爹这么说,微醺在心底默默地拼凑着。
这些日子李颜虽然都没有回府,但每隔个三五日,微醺在睡梦中就会感觉身旁躺了一个人,并且隐隐感觉自己被人轻轻拥着睡。
自打成亲后,姑爷在的时候,侍女值夜得睡隔壁房间,不在的话顶多只能睡在房间的外间。
到了翌日,她问睡在外间的拂冬是否姑爷曾经回来后,拂冬俱肯定地摇头说没有。
现在想来,每晨起来后,除了闻到清淡的迦南香气,还有一股很熟悉的气味。那时候老是认为是自己太多敏感,但如此想来,说不定李颜真的有回来过。
并且,在她深睡的时候,悄悄动了她的图稿…
于是一连数天,她都睡得不大安稳。老是想着她爹的话。
终于到了第四天深夜的时候,就在她已经一连数天未睡,已经困得支撑不下去,带着浅浅睡意之际,她又感觉到身旁有微微动静,可她已经困得顾不上了。
终于在她身体被轻轻揽入一个有着熟悉气味的怀抱时,她一下子就乍醒过来,只是依旧闭着眼不动声色。
原来,之前的果真不是梦,李颜真的隔三岔五偷偷回来拥着她睡了!
她心里暗暗震惊着,却是想不明白,他这一举动背后的动机。
他盗她的图稿内容又是为了什么?她爹说李颜打算带她搬出府外住,可李颜从头到尾不曾与她说过呀。
她爹说他每夜眠花宿柳的到底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他何必又隔山差五回来拥着她睡,可拥着她睡却又不曾做过什么。
这样想着想着,她就感觉自己身体被扳动过来,她原来是背对着床榻边睡的,此时身体被人扳动平躺着。
她有些纳闷,依旧不动声色,想看看他到底想怎样。
可她到底还是有些失望了。因为接下来,她就感觉自己衣裳被扯开,被那微有薄茧的大手抚挲着。
她一下子就恼羞地睁大了眼睛,却听到耳边有“嗤”一声的轻笑:“既然醒来,干嘛装着?”
她有些窘然,像一个使坏心眼的孩子被看穿心思一般。
“你…知道我醒了?”她推开他的手,用手肘支撑着想起来。
结果李颜一下子翻身过来就把她给压在下方。
漆黑中,她瞧见了那个总能让她的心怦然直跳的人的轮廓,还有那双深邃的即使在黑夜里依旧能瞅见微带闪烁的双眸,正专注地攫住下方的她。
“进来的时候你呼吸开始变轻,约莫才刚刚睡着,可方才我一拥着你,就感觉到你乍醒了。我还在好奇你在装什么?”他的语气明显带着调谑,淡淡地笑道。
微醺想一把将他推开,可话还没出,就被他俯下的唇攫住了。
良久后,他才抵着她额头,轻柔地揉着她柔软的发,哑哑道:“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晚还不睡?在想些什么?”
微醺还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听他这句话后,立马惊醒过来,耍性子道:“你!要你管!以后不准动不动就亲我!不然…不然就…”
她压低声音,环顾四下,生怕吵醒了外间的拂冬就又得遭人取笑了。
“那我就,让你在外头眠不了花!宿不了柳!”她圆瞪着水眸愤怒的小眼神在黑夜中越发地熠熠生辉,还竖出两根指头做出“剪刀”的姿态。
李颜愣了一愣,随即掩唇伏在她身上压低声量低笑起来。
微醺一下子窘迫起来,后悔自己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羞得连忙用手掩住自己的脸。
“待会告诉你一个如何能让我不能到外头眠花宿柳的方法。现在,既然你醒了,那我告诉你一件事。”李颜翻过身,在她身旁侧身撑着头看她道。
“什么事?”不知怎地,听到他说有话要对她说,微醺微微有些紧张,害怕事情真的如她所想的一样。
“明年,大概明年下半年的时候,我会在外另建府邸,到时,你就得离开国公府了。”
他淡淡地说完,她的心依旧砰砰直跳,有些意识不过来,对他说的这话产生了歧义,于是紧张地追问道:“我为何要离开国公府?你…你建府邸却又为何要盗我图稿?那…那可是我的心血!”
一想到李颜有可能建了府邸与风荷在里头双宿双栖,还用的她的设计,她就心酸难耐,眼泪忍不住在眼眶溜转。
李颜有些微微讶异:“你…知道了?”
见她落泪,他连忙俯身过去想替她擦,却被她一扭头躲开了。他以为她难过是因为不舍得离开国公府,可他却怔在那儿不知该如何抚慰。
哭了好半晌,微醺背转过身去,顿感疲乏。
男子为何能这样?心里有一个,却又能拥着另外一个。她不知道,她在他心里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以为自己真的会勇敢坚强起来,可以不再理会这个人。可是,为何他总能轻易地一次次摧毁她的心防。
想到他即将建府离去,她伤心无助之际,突然软弱地想要乞求一回。
她转过身去,用软绵绵的手臂揽住他的脖颈,哽咽着低声泣求道:“对了,你方才说告诉我一个不让你到外头眠花宿柳的方法,到底是什么方法?”
李颜被她如此一揽,顿觉骨头酥软,搂着她,凑近她耳际道:“就是…”
翌日醒来,微醺微微感觉自己还有泪痕挂在脸颊,浑身酸痛无比。
李颜昨夜所说的那个方法,简直让她羞愧到了极点,简直伤身伤肾啊!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一觉醒来,李颜竟然还躺在身旁,大概昨夜那几回实在是透支太多体力了吧!
她低声推搡着他,想让他赶紧离去不让拂冬她们发现。
李颜却慵懒地揉了揉眼睛,又一把将她搂入怀道:“今天是我休沐,拂冬嘛,早上掀了帐来着,我已经让她不要声张了。况且…我是你夫君,即使被人发现又能怎样?”
微醺窘得脸差点抬不起。
微醺穿戴整齐,经过外间案桌,看到搁在那儿的图稿时,心里突然隐隐揪着痛,忍不住冲了过去就把作势要把图稿撕掉。
尚未离去的李颜从内间冲出来及时制止了她。
“这都是你的心血,为何要狠心毁了?”
被他这一问,直戳出了心底汩汩流淌的鲜血。
是呀,这些图稿对她有多么重要,有多么意义重大,他又会真的懂么?
在那段心灵极度晦暗的日子里,她把全部的精神心机都放到这儿了。图纸上的每一个小部件,每一个架构的设计过程中,她的心就这么一点点恢复过来。
就当她以为不会再在意他,以为自己不再惧怕外间的流言就意味着无坚不摧了。才又被他残忍地提醒了,原来,并非如此!
伤害她最深的,原来,不是那些流言,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他而已。
见她不停地淌着泪,怎么问她都不回,李颜也慌了:“要不,你真的暂时不想要了,那我暂时保管着。以后,你再向我要回吧。”
说完,他就收起那叠稿子打算走出门去。
微醺突然就唤住了他,而他也第一时间回头了。
她满脸泪水,抽泣着说:“你昨天说的话,不要忘了。还有…以后,你…每晚都来吧,我会…努力让你没了在外头眠花宿柳的精力的。”
李颜唇边掠过一抹笑,点了下头,神清气爽地走了。
微醺在他走后,却难以抑制地委顿下来,掩面哭泣。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窝囊。为了留住一个男人,竟然不惜使出那样的伎俩…
自那之后,入夜了微醺就把身边的人遣散了,不需要她们值夜了。
然后,一到黄昏时分她就变得爱装扮了,一个劲从衣橱里搜出不同的裙裾比在身上。
拂冬还曾纳闷道:“姑娘,你夜里穿那么好看是要给谁看的?”
第130章
她们皆不知道,一到入夜,就有府里正儿八经的主子有恁多的大门口不进,偏要翻墙越屋梁偷爬进屋,夜夜与她们姑娘交颈而眠。
虽然起初微醺那么做是卑微地为了不让他接触别的姑娘。但如今,她自己倒过得滋润了起来,每天脸色红润,神清气爽的。
过来人敛秋有次遇见她了,还纳闷她们姑娘是不是因为姑爷的薄幸而到外头找人了。毕竟她们姑娘行事大胆张狂,从不按常理出牌的。
微醺最近放宽心了下来,夜夜纠缠着李颜,她完全不用担心他有能力到外头找别人去,手边又没有了图稿,就开始琢磨着花琴师最后时刻窝在屋里潜心谱就的琴曲。
那时候微醺躲在绣楼上,常听到映日苑不时萦绕着一小段琴曲,约莫就是花琴师一边抚动琴弦,一边谱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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