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摇头,举袖伸手从她鬓前拈下一叶粉色花瓣,“没什么,就是觉得姑娘病好之后,越来越好看了,想着是不是这望龙村的风水好?”
微醺一听,羞涩地把脸转过一旁,装作在看外边的景色:“哦?确实啊,这里山明水秀的…”
蒋炜炎不解地往外瞧了瞧,又看着两人,疑惑道:“不对呀,这车外明明荒芜贫瘠的…”
回府之后,蒋戚耀见微醺鬓皮的毛发依旧没有长出,大大地失望了。他隐约知道是自己的侄儿不靠谱,但是神医这东西向来就是来去缥缈的,能找到固然好,找不到的话他也没有立场去怪任何人,于是这件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回来之后,微醺又开始延续之前陀螺般的忙碌生活,单双日轮着上溥先生花琴师的课,外加刺绣的课。可即使再忙,她自己还是抽出时间来往那翠竹苑七宝阁上看藏书,因为那些都是她的精神食粮。
由于微醺的琴技实在是太差,且常常还会走错音,花琴师实在难以容忍在她手下会出那样的聒噪不堪之音,认为是亵渎了她最珍视的绿绮名琴。于是,就大大加长微醺练琴的时间。
比如这天,花琴师课后布下任务:后天上课之前,要是不会鼓这首《幽兰》,或是鼓不出那种□□,就有大惩罚!
上次微醺一个颤音颤的时间长了都被她来个小惩罚,硬生生让她绕着映日湖来回跑,还得边跑着边背琴谱,背不出得继续跑。那天微醺直跑到日落,差点瘫软扑倒入湖才算把那首谱背出来,耗了半条人命。这次说的大惩罚…微醺不禁打了个寒颤。
在琴室纳闷了大半天后,微醺始终鼓不准那些音,在她看来,似乎每个音符都长一个样,傻傻难以分清。
颜夕也下场抓过她的手弹过几回,可每次一到她自己的时候准是错。
微醺哭丧着脸看守在一旁蹙着眉无可奈何的颜夕,可怜兮兮仰起小脸道:“颜夕…你是不是嫌我太笨了?”
颜夕疑虑地顿了半晌,见她从些许期待到面如死灰,才不紧不慢地道:“姑娘天资聪颖,并不笨,只是,缺少些领悟的契机。”
“契机?”听他那么说,微醺重又颤开水亮水亮的黑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颜夕帮她把绿绮琴从琴室搬到了映日湖的水榭上,替她调试好丝弦,让她坐下细心聆听。
“你现在闭上眼睛,用心感受,听听周围都有些什么声音,然后告诉我。”颜夕站到她身后,伸出袖中修长秀气的手,轻轻拨开她耳边的碎发。
当他的指尖擦过她耳际,明显能感觉到他指上的薄茧在她的嫩肉上摩挲的粗糙感。她不禁心颤了颤,有些不适地想别过脸庞,又担心自己反而显得刻意。
盍上了双睫,努力想要听出什么天籁之声,却是什么也听不见。
“现在听见了吗?”身后传来颜夕的声音。
微醺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你不要在脑海中想象要听什么天籁之音,就把身体放空,然后聆听,你身边周围是不是有风轻轻吹拂的声音,是不是有鸟雀擦过叶子往前方扑腾羽翅的声音,是不是有落花坠落湖中荡开一圈一圈的涟漪…”颜夕在身后用双手温柔地按住她的肩膀,用他清冽的声音引导她去倾听那些声音。
然后,她似乎感觉自己脑海里呈现了一副美妙的画卷,如梦似幻般。
“现在,有没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身后响起他的声音。
微醺嘴角轻轻扬起,眼睛依然闭合地点了点头。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现在你轻轻拨动手中的琴弦,请试图把这种感觉用乐音表达出来吧。”
微醺感觉有一个比她明显要大的温暖的手抓住了她的手移动,然后,她指尖轻轻颤动,就触到指下根根丝滑的琴弦。
“咚…”她敲动了第一个音,似乎并不是这个音,她下意识皱了皱眉头,开始移动手指去触碰下一个音。
于是,她一个音一个音地尝试,终于连贯地鼓出了能表达出她心里那副画面的乐章。
最后一个音晃荡悠扬出去,她也接着睁开了双眼,然后,站在她跟前的,是正如她心中所想的那个白衣翩跹、漆瞳如墨,英眉如剑的美人。
“颜…夕…”她轻轻呼出他的名字,不由自主地对着他笑。
第49章
映日湖四周拂柳随风飘摆,丝丝缕缕地在湖面漾起了涟漪,不时有飘飞的花絮在空中旋转、飞散,最终在碧绿的湖面飘摇不定。
水榭亭中依稀有一粉色羽纱裙装少女倚柱而坐,粉嫩如脂的指尖在弦间或快或慢地鼓动着,清月悠扬的曲韵就和着那池春水舒展开,飘飘荡荡在宅院四周。
一个清目秀气的素裳丫鬟从远处端着木托盘而来,经由一簇簇扰乱心绪的花木丛,有花叶趁机沾上了裙摆。
从花丛走到依水廊道,来到水榭亭上,静静地摆下茶盏和盘碟,尔后退至一旁垂手侍立着,不曾打扰过那清扬的乐韵。
偏生那伊人不乱而音自乱,那乐曲偏偏因为他的到来而戈然而止,剩下就由着清风柳絮来谱就。
“颜夕,都好些天了,你的风寒还没好吗?”说话的声音褪去了稚嫩的童音,蜕变成清澈甘冽犹如泉水般甜美的声音。
颜夕这些年个子长高了不少,眉眼越发地清俊,微醺跟他站一起大概只能及得到他的颈项。
他一声不吭地走上前来,一手提起茶盏,一手提拉起袖子,然后把盏中茶水尽然洒落到盘碟的面食中去。
待他把面食端过来时,微醺隐隐闻到一股馥郁芳香。
“这是你的新尝试?好香啊…”微醺垂涎着,夺过盘碟就把盘中面食“哧溜哧溜”虎咽下去,仪态全无。
颜夕皱眉摇了摇头,从袖中抽出帕子默默地替她擦拭嘴角。
花琴师凑巧从琴室出来瞅见了这一幕,她顿足了足足有半刻,看他认真替她擦嘴眼里那种专注柔和的神情和态度,隐约有些不安。
于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花琴师在偏屋吹响了一首悠扬动听的箫曲。
在这样一个夜里听到花琴师的箫声,映日苑里的人都见怪不怪。因为几乎是每天夜里,她都会吹奏一首乐曲,起初她还特意请示过六姑娘的。
微醺听着箫声动听,且更加助于睡眠,而且花琴师和她情义上是师徒,所以也不好悖了她。
花琴师几乎每一夜吹奏的曲子都不一样,唯一有段一样的,她是在必要时候才会吹起,就如今夜。
颜夕本来已经睡下了,但听到花姨母的箫声召唤,又不得不更了衣服,瞅紧没人的时候悄悄下楼去。
“筵儿,你是时候离开蒋府了,我与你溥先生已经商量好送你出府的计划了。”听到姨母这么说,颜夕愕了一愕。
虽然这些年来姨母就这个问题说得不下数次,但每次他都总有借口把事情缓下来,可是这次,似乎是姨母感觉到事情已经继续不下去了。
“姨母,”颜夕的嗓音嘶哑低沉,是少年变声期的声音,“可是近日,我发现蒋戚耀接二连三和宫中蔡公公的人接触甚密,蔡公公是皇后身边的人,蒋戚耀这些年来基本拒绝和皇后的人接触,现在能如此不顾避忌,想必是和当年那件事有关,我不愿失去这个机会。”
“不!你不能继续下去了,你听听自己的声音,还要怎么瞒?”花姨母想也不用想,立马拒绝道。
“姨母!我会小心的,大不了就是装作哑巴,我要是这个时候揪不出爹当年清白的证据,恐怕就是我将来中了状元也平反不了!”颜夕跪到下来恳求道。
花姨母显然是有些为难,一来是害怕他的身份被识穿,二来,他和那蒋家的六姑娘朝夕相对的,又正是那种年纪,她害怕他一个头脑不清醒就…
可是他说的也不无道理,要是找不出那份证据,或者证据被销毁的话,那么即使日后筵儿高中步上了最高位,也是没办法平反当年的冤案的。
“…算了,那你要答应姨母一件事。”
颜夕见姨母松口了,心里如释重负了一下,信誓旦旦道:“只要让我留下继续找寻爹清白的证据,姨母说什么我做就是。”
“那么,你要向姨母发誓,保证不对那丫头动心!若是有日动心了,必定把她杀了!”花姨母语气决绝道。
颜夕一下子傻了,有些不明所以的,“…姨母说的…是谁?”
“还能是谁?自然是与你朝夕相处的蒋六姑娘蒋微醺!”
颜夕有些想笑,但莫名的心里似乎有些梗了一下,但他还察觉不了。
“姨母放心好了,您说那纯粹无稽之谈,我又怎会对那小丫头动心?”颜夕似乎是非常有信心的。
“不管有没有可能,我让你发誓!你要是违背誓言,那么,姨母会亲自替你杀了那丫头,并且在她死之前会雇佣一百个人轮流把她蹂|躏致死,再一刀砍了她的脑袋。如何?那种死法也是便宜了她,想想你的爹娘和族人当初是怎么死的?”女人一旦心狠起来,会比男人更加狠。
颜夕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发了誓。
这天微醺在闲暇之余,换了套粗布荆衣开始勤快地进出庖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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