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繁花笑着抬头,冲他哼一声,“你这话可是说反了啊,是五堂姐想你了,又不敢一个人来,偏要拽着我把我拽来的。”
吕止言眯眼,收了胳膊,大敕敕往她对面一坐,冲她问,“你连沈寒也认识?”
宋繁花笑容敛尽,冷哼一声,垂头喝酒去了。
吕止言摸摸下巴,盯着对岸的少女,目光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我吕氏一族诚如你所言,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继承族之仙音者,能卜人之祸福,命之荣华,可我如今看哪,吕氏的所有人加起来也不抵你一个宋繁花。”他抿抿薄唇,冲她问,“你真的是我老祖宗?”
宋繁花瞪他,“你才老。”
吕止言哼一声,“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虽然住在山上,可对山下发生的事一清二楚,你也知晓我是出自吕家,天生就有预知能力,我只是不爱用它,我若用了它,你在我面前就毫无遁形了。”
宋繁花轻笑,“你什么都知道?”她扬扬眉,“知道什么?”
吕止言道,“所有你做的事我都知道。”
宋繁花看着他,“哦,那你说说。”
吕止言睨她一眼,斟了一杯酒端起来喝,喝罢,他望着那空空如也的杯底,沉沉地说,“柳绍齐的死。”
宋繁花一怔。
吕止言仰起脸来,冲她冷笑,“挂神龙之灯的那会儿,我也去了呢。”
宋繁花捏紧了酒杯,不冷不热地应一句,“是么?”
吕止言哼道,“你杀柳绍齐的时候我也看见了。”
宋繁花不再言,兀自喝着酒。
吕止言冷笑一声,也不再说话了,他直接将酒杯扔掉,换上大碗,喝了一会儿总觉得太没劲,便把宋繁花的酒杯也给扔了,给她也换上了大碗,宋繁花怒目瞪他,他却不管不顾,非要让她陪他一起用碗喝,宋繁花拍桌怒起,吕止言却是一脸熏红醉意地撑着额头看她,“你若想知道沈寒是来干什么的,就陪我一起喝。”
宋繁花站在那里,视线睥睨而下,对上他的,缓缓沉笑,“你都扬言我是你老祖宗了,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来做什么的呢?”她低低道,“无非是……”她仰起脸来,看向浮空而过的山云,一字一句道,“杀人罢了。”
吕止言一愣。
宋繁花轻拂袖口,冲门口走去。
吕止言大喊,“把宋昭昭带走啊。”
宋繁花哼道,“我五堂姐愿意陪着你,你就知足吧。”
吕止言一噎,死活不再开口了,看着宋繁花离门而去,等到人影消失,他摇摇头,甩了大碗,起身去了宋昭昭休息的小院,今日没有宋府的家丁守在门口,也没有丫环陪同,就只有宋昭昭一个人,吕止言进到内室,看到躺在床上的柔软少女,一时酒意上涌,脱了鞋就上了床,将宋昭昭抱在怀里,歪着头睡了。
宋繁花离开百书斋之后没有下山,而是去了净尘寺,她原意是去净尘寺拜访净空大师的,却不想,又在这里撞上了沈寒,她脚步一滞。
沈寒看到她,眼角眯了一下,却不像在百书斋那般对她客气,而是冰冰冷冷的神情,冰冰冷冷的眼神,那眼神里,一般人去瞧,瞧不出杀意,可宋繁花却看出来了,她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又迈开脚步,往前走去。
沈寒双手负背,与她隔着三五步的距离也走着。
走着走着,两个人就走到了同一个门前。
沈寒挑眉,对宋繁花问,“姑娘也是来找净空大师的?”
宋繁花哼一声,“沈公子不是本地人,最好不要踏我们衡州本地的佛门净地。”
沈寒笑怼,“既是佛门,何以会分地域人别?”
宋繁花抬起头来,这一次她看向了他,沈寒颇为玩味,也睨着眼光看她,少女的眼清澈见底,黑眸里闪着晶莹波光,似那漆黑天幕上陡然亮起的星辰,沈寒心道,这姑娘真是有一双美丽的眼睛,他等了半天没等到宋繁花的应答,伸手一推,将那门推开了。
而他不知道,他推开的是暗狱之门,又何尝不是死亡之门?
宋繁花见沈寒进去了,扭身掉头,下了山。
下山后她直奔段府。
可是去了府上,守在门口卫兵却对她说,“六姑娘,我家大人很早就出去了,如今还没回来。”
宋繁花想了想,又去官署,结果,在官署里,她不单看到了段萧,还看到了三五个穿着便服的皇城京官,她陡然一怔,手心握紧了帕子,站在那里,看着那其中三张似曾相似的脸。
段萧看到她,笑着冲她招了招手,“过来见过几位大人。”
那五个人听到段萧的话,都朝宋繁花望去,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点的,衣着颜色也偏黑,面容也比较沉稳,他冲段萧问,“这位姑娘是?”
段萧道,“尚未过门的妻子。”
那人一笑,“我听说段公子的未婚妻是宋府的六小姐?”
段萧点头,“大人所听不假。”
那人笑着看向宋繁花,几番打量后评价说,“倒是看上去有点柔弱,与段公子的身份有点不搭了。”
段萧微微挑眉,笑道,“人各有爱。”
那人一愣,愣后冲身后四人道,“瞧瞧咱们的衡州太守,能力出众自不说了,这么些年,执掌衡州,把衡州打理的井井有条,如今这追女人,也是独有一套啊。”他笑道,“你们得学着点。”
那四人之一的青年接话,“确实得学。”他冲段萧拱拱手,“往后还希望段兄不要藏着掖着啊,有好的方法都倾囊相授,让凌之也尝尝美人在怀的滋味。”
他这话原听上去没什么不妥,可细细去琢磨,又大大的不妥了,虽然段萧与宋繁花订了亲,可如今没拜过堂,还不算真正的夫妻,那么他后面那句美人在怀就有点轻薄唐突之意了,段萧眯了一下眼,面色却是无波无漾,冲他不温不热不咸不淡地说,“薛公子有心请救,我定毫不保留。”
薛凌之笑了一笑,不言了。
另外三个人,其中一人冲段萧道,“公堂之地,还是家眷女眷少来为好。”
段萧应一声,“往后下官会注意。”
那人便不多言了。
另外的两个人,目光在宋繁花的脸上掠过,最后看向段萧,却是什么话都不说,而他们二人,对上前面三个人时,眼光里多有敬畏,这两个人官职卑小,是前面三个人带来的官差,宋繁花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只是看着那三张脸,一张脸一张脸地扫过,抬步上前。
段萧一一对她介绍说,“这位是三品正太傅焦燕大人,这位是四品典尉侍郎薛凌之,这位是一品带刀护卫暮西凉。”说罢,又指了指身后的二人,“他们是来协助查案的。”
宋繁花冲他们一一见礼,见罢礼,段萧就让她走了,她走之后,段萧就陪着三人去了柳绍齐出事的地方勘察,勘察回来,又让范止安取出卷宗给这三人看,三人看罢,又向他询东问西,到了晚上,段萧又请客吃饭,等好不容易送了这三位大人回到驿馆,已经近亥时了。
段萧披着夜色回到府上,一回去就看到宋繁花坐在前厅里头,一边喝茶一边与门口的卫兵说着话,见到他来了,她搁下茶杯就站起了身。
段萧走近,挥退卫兵,拉住她的手问,“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宋繁花道,“他们问你什么了?”
段萧挑挑眉,“能问什么,就是一些惯常的问题。”
宋繁花应一声,反握住他的手,强调,“薛凌之那个人,你要防范点。”
段萧笑着摸摸她的头,问,“你不会是从下午出了官署之后一直在担心我吧?可用了晚膳?”
宋繁花瞪他,“我让你防范着薛凌之。”
段萧很认真地点头,“我听见了。”
宋繁花看他一眼,回说,“吃了一点儿,但因为今天撞见了不想撞见的人,没心情,所以就没胃口。”
段萧问,“撞见了谁?”
宋繁花松开手,坐回椅子里,慢腾腾地道,“沈寒。”
段萧一愣,“沈寒?”
宋繁花点头。
段萧问,“哪里撞见的?”
宋繁花道,“百书斋,还有净尘寺。”
段萧眯眯眼,拂袍坐进了宋繁花隔壁的椅子里,手指惯性的落在桌面轻轻敲击着,“我派出去的人确实打探到沈寒是来查天外飞银的,而烈日银枪我已经让千叶带去了太子府,那么,云苏不可能不知道天外飞银已经落入了云程之手,那么,沈寒的到来,就意味着两层意思,要么是沈寒先一步出发,那个时候千叶还没进京,所以云苏并不知道天外飞银在别人之手,派他来查高御铁,要么是沈寒表面上是来查天外飞银,实际上,他还有别的不为人知的目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