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莞丝张嘴道,“爹,我……”
杜作云伸手打断她,拉着杜夫人站起身,“你想一想爹娘,爹娘就你这一个女儿,如果你真不愿意嫁给韩廖,我们也不勉强,但你不能谁也不嫁,得找个妥贴的人,等你想明白了再来找我们,想不明白,就一直跪着。”
这是杜作云第一次对杜莞丝发火,也是第一次体罚她,却这般重。
杜夫人拉拉他的袖子。
杜作云看她一眼,示意她别出声。
杜夫人无奈。
杜作云拉着杜夫人出门,对素音和姜小黛都耳提面命一番,谁敢给杜莞丝放水,就不用再呆在杜府了。
素音和姜小黛一听,哪里还敢私下里帮衬,眼睁睁看着杜莞丝跪着,就一直跪着。
素音担忧地喊,“小姐。”
姜小黛也担忧地喊,“小姐。”
杜莞丝说,“我没事。”
素音劝道,“小姐就去跟老爷和夫人认个错,韩公子对小姐的好我们都看在眼里,小姐其实不讨厌韩公子的,说这话小姐可能又不高兴,可奴婢伺候小姐这么多年了,小姐是喜是厌,奴婢还是能分辨出来的,既不讨厌,小姐就尝试着去接受。”
杜莞丝没表现出不高兴,浅淡地嗯了一声。
素音见她听得进劝,又道,“圣旨都下了,小姐可别抗旨不尊啊。”
姜小黛也跟着劝,“圣旨虽然是老爷和夫人去向皇上求的,可这也是老爷和夫人为小姐着想才出此下策的,小姐千万别往心里去,也不要埋怨老爷和夫人,小姐若真的一生孤苦,不说老爷和夫人心疼不依,就我跟素音,也不会依你的,韩公子这么多年来陪伴着小姐,从他踏进琼州,踏进宋府开始,他的眼里心里就全是小姐,这么深沉的情意,小姐舍了真的很可惜,而这个世上,能像他这般几年陪伴、无怨无悔、一心一意对待小姐的人,大概不会再有了。”
杜莞丝叹了一声,对素音道,“你过来。”
素音走过去。
杜莞丝拉住她的手,站起来。
素音连忙扶着她,半晌后,迟疑地道,“小姐,你……”
杜莞丝跪了一会儿,虽然时间不长,可膝盖有些疼,现在是秋季,衣服穿的不是很多,地面又全是石板铺的,她本就是娇贵的千金小姐,就这一会儿的时间,膝盖就疼的厉害,刚站起来,腿一软,又跌了下去。
素音惊呼。
姜小黛吓了一跳,“小姐!”
杜莞丝没有摔下去,素音抱住了她,抱住后立马问她,“小姐怎么了?”
杜莞丝紧皱着眉心,“膝盖疼。”
素音立马说,“我看看。”
说着,就要把她抱出客厅,去卧室,给她察看,杜莞丝摇摇头,阻止了她,“我能走的,没事,先去我爹娘那里。”
姜小黛蹙眉,“小姐能走吗?”
杜莞丝忍着腿弯处的一阵麻疼,声音浅浅地说,“能的。”
素音和姜小黛双双对视一眼,一人扶着她的一边肩膀,把她半是扶半是架地挪到了杜作云和杜夫人的院子里,他二人没睡,女儿还跪在堂屋门前呢,怎么可能睡得着。
虽然杜作云看似狠心,实则他是深知杜莞丝的性子。
他知道自己的女儿不会让自己失望。
也知道不用太久,她就能选择出一条对自己有利的路走。
果不其然,二老还没喝完一杯茶,杜莞丝就进来了。
二老都往她身上看去。
杜作云坐着没动,杜夫人已经快一步站了起来,去扶杜莞丝,小心翼翼地把她扶到桌子边上坐下来,问,“想通了?”
杜莞丝道,“爹娘的苦口婆心全是为女儿好,女儿若拒了,不孝不说,指不定真的就错过了一段美好姻缘,虽然我一直想让自己讨厌韩廖,但其实我很清楚,我不讨厌他。”
说着,抬眼看着杜夫人,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可又存在着犹豫,但最终,她还是说了,她说,“我一直抗拒他,不是因为讨厌,而是因为害怕,我怕我真的会喜欢上他,或者说,爱上他。”
杜夫人听着神情一怔。
杜作云也没想到能听到杜莞丝的这一番肺腑之话。
当然,听到杜莞丝这般说,二老都很惊喜,更多的,却是欣慰。
杜作云慈爱地问,“那你同意这门婚事了?”
杜莞丝手中依然拿着那张圣旨,她将圣旨抬了抬,“爹和娘都把圣旨搬出来了,我能违抗吗?”
杜作云道,“你若不愿意,爹会再找皇上。”
杜莞丝说,“算了。”
她低头把玩着那明黄色镶龙的卷轴,想着宋繁花曾经在花村与她说的话,虽然宋繁花的话说的很隐晦,可她还是听出来宋繁花想表达的强烈的意思,她说,你现在觉得痛苦的难以接受的事,也许明天,它会成为你的福报。
这其实就是在说韩廖。
宋繁花觉得,她未来的福报,是韩廖。
杜莞丝垂下长长的睫毛,她这一生,从来没赌过,她不是赌徒,可她却愿意赌这一次,她说,“反正总要嫁人的,嫁给谁都是嫁。”
听着像是破罐子破摔。
但其实,杜莞丝比任何人都清楚,她这一生,要么不嫁,要嫁只能嫁韩廖。
她一直把自己的贞洁看的很重。
而韩廖夺了她的第一次,不说他对她好,喜欢她了,就算他对她不好,不喜欢她,她要嫁人,也第一个选他。
杜作云和杜夫人见杜莞丝的心终于定了下来,他们的心也跟着定了。
真是不当父母不知父母心,儿女的事情永远是父母最操心的,尤其婚姻之事,这是关乎到往后一辈子幸福的,女儿嫁的不好,会苦一辈子,儿子娶的不好,会丢脸丢一辈子,所以,家有儿女的父母,谁不是一颗心掰成两半的在用。
杜莞丝膝盖疼,在让二老放心之后她就回自己的院子里用药去了,杜夫人跟着过来,又连夜叫了大夫进府,等大夫给杜莞丝开了药,又看着杜莞丝服下,杜夫人才离开。
第二天杜莞丝就请了一天假,没去上朝,在家养膝盖。
杜莞丝其实没觉得有什么,但杜作云不让她去,说朝会一站就站半天,膝盖哪里会受得住。
杜莞丝想想也是,就请了假。
韩廖在朝堂上没看到杜莞丝,这一上午的朝会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只知道结束的时候,满大脑里都是胡思乱想,朝会上的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下了朝,云苏把他喊到了御书房,问他,“知道莞丝为什么请假吗?”
韩廖抿唇,说,“不知道。”
云苏道,“她受伤了,昨天杜作云罚她跪了地,膝盖疼,就没来。”
韩廖一愣,顷刻间抬起头来,眼中飞快地掠过担忧,他再也留不住了,匆忙说了声“我要去看看”就走了。
等御书房的门关上,墨砚说,“看把韩少爷急的,他都忘记这里是哪里了,连跪安都没有。”
云苏笑道,“他若不急,就算跪了安朕也会治他罪的。”
雷公公说,“莞丝小姐跟韩少爷成了亲,这往后的日子,皇上就不必再操心了。”
云苏搁下手中的狼毫,目光望向窗户外面,透过远远的距离,看向那迎着秋风依旧绿的发亮的枫叶,他其实根本就没操过杜莞丝的心,唯一一次插手她人生的事情就是保住那个孩子,结果,还是让她不经意地弄掉了。
云苏抿了抿唇,收回视线,重新拿起狼毫的时候说,“幸好她不再折腾。”
说着,提笔开始批注奏折。
批了一会儿之后,他忽然抬头问,“上次钦天监说的良辰吉日是哪一天了?”
墨砚道,“十月十八,快了,还有一个月。”
云苏唔一声,点了点头,继续批奏折,落笔的时候他想,再坚持一个月,他就能再看到云思宋了,而杜莞丝成亲,宋繁花准是要来的,那么,他也能看到她。
想到这里,他提着笔的手都轻快了不少,连批奏折的进程都比以前快了一半。
韩廖从宫里匆匆赶回,却没进长史府的院子,而是拍响了隔壁常令府的大门,来开门的家丁将门拉开,看到是他,客气地喊了一声韩少爷。
韩廖一心牵挂着杜莞丝,点头应了一声就抬步跨了进去,进去后就道,“我来看看你家小姐。”
昨天的赐婚圣旨整个常令府的人都知道,因为他们也跪着听旨了。
而昨晚杜莞丝被罚跪的事,也在常令府传开了。
家丁自然什么都知道,很干脆利落地把韩廖带到了杜莞丝的院子。
素音和姜小黛都在近前伺候,杜夫人也呆在这个院里没走,韩廖一来,三个人就都走了出来。
韩廖向杜夫人请安,“伯母。”
杜夫人看着他,笑问,“罢朝了?”
韩廖道,“嗯。”
杜夫人又问,“来看莞丝?”
韩廖又嗯了一声。
杜夫人挑眉,“知道她受了伤?”
韩廖抬头看她一眼,又不动声色地垂下,“知道。”
杜夫人笑着指了指一扇卧室的窗户,“在里面躺着呢,大夫说没什么大碍,躺一天就没事了,你进去看吧,我去遣人到长史府一趟,晚上喊你祖母和你弟弟过来吃饭。”
韩廖想问,喊他们来吃饭做什么,但想到这般问太过怪异,就没问,蹙着眉头,先去看杜莞丝。
杜夫人把姜小黛和素音喊走了。
韩廖一颗心都挂在杜莞丝身上,也没注意到这些。
他进屋,去卧室。
杜莞丝没躺在床上,抱着一块大软枕,靠在临窗的大炕上,炕下有微火,很暖,也很舒服,因为是在自己家里,她穿的比较随意,一件玫红色的通体长裙,对襟处绣着青枝,红色裙里面有一层白色加里,她躺在那里,黑发垂坠,从青枝纹的襟口一直逶迤着拖向腰肢,然后顺着细软的要滑入床铺,堆成乌丝雪,她的左手边摆了两本公文书,右手里拿着一本竹皮的文本在看,晒着从窗户外面照进来的阳光,惬意慵懒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