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繁花笑道,“吃好了,谢谢。”
姚宴江瞪她,“谢什么谢,你当我是谁?”说罢,招手唤来傅全,让他把食盒提下去,等傅全过来把食盒提走后,宋繁花拍拍衣服站了起来。
姚宴江跟着站起,将她上下打量一遍,问,“寒云刚刚没对你做什么吧?”
宋繁花捏着帕子的手一紧,心想,没做什么,就只咬了她的手,可这也让她万分警醒,真是一时半刻都不能落单,她将帕子收起来,手也揣起来,其实,依造她的脾气和风格,在云苏这里吃了暗瘪,她铁定要在姚宴江面前告一状的,让他对云苏的气再记一笔,但奈何,这手上的印痕太让人误会,不能拿出来,宋繁花只得如实地道,“没做什么。”
姚宴江松一口气,说,“那就好。”眼见着天色确实很晚了,他冲她们挥挥手,“很晚了,你们回屋休息吧,我也睡来的。”
宋繁花吃饱喝足,也想睡一觉,就点了点头。
杜莞丝带她回自己的卧室。
姜小黛和素音老早就过去收拾房间了,等杜莞丝带着宋繁花进屋,她二人就去打洗浴用的水,等二人出去将门关上,杜莞丝将宋繁花拉到桌边,桌上摆着樱花台烛,烛火正在旺盛地烧着,偶尔有噼里啪啦的声音传来,落在寂静的室内,陡地就点燃了一室暖意。
杜莞丝坐在宋繁花的对面,轻盈的目光看着她,“你没什么话要与我说的吗?”
宋繁花心底一闪而逝半分错愕,张嘴道,“没啊。”
杜莞丝道,“你就没发现寒云公子长的跟某个人很像?”
宋繁花笑道,“有,琼州苏府的苏戈,京城九王府的云苏。”
杜莞丝幽幽地道,“所以,刚刚他去姚宴江的书房,是不是专门找你的?”
宋繁花眼睛一眯,看着杜莞丝,很正色地说,“他确实是去找我的,但你不要误会,他去找我,只是想杀我。”
杜莞丝不解地问,“他为何想杀你?”
宋繁花不温不火地理了一下袖子,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冷笑,“莞丝,我待你为真心好友,也并不隐瞒你什么,我的未婚妻是段萧,从去年到今年,京中发生的事,三元湖发生的事,长乐关发生的事,你应该也知晓了。”她指指自己的头发,指指自己的眼角,“看,我如今的这幅模样,全都是你的心上人弄的。”说罢,顿顿,又道,“我与他势不两立,你说,他为何要杀我?”
杜莞丝一噎,她心中肚明,却半字不提那些事情,只道,“我不会让他杀你的。”
宋繁花看她一眼,笑了笑,说,“我相信你。”
杜莞丝叹息一声,半臂撑起来抚在额头,她隔着烛台,目光似无焦距地看向了房中的某一点儿,似在回忆什么,宋繁花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大概猜到她在想什么,却也不点明,等她自己说,但杜莞丝这个人,也是从出身起就居于云端的,芸芸众生里的喜怒哀乐都到不了她的眼里去,就好比宋繁花刚说的那些杀戮,杜莞丝身在琼州,身在杜府,又如何不知,她明知,却顾作罔闻,那是因为她与云苏一样,有着与生惧来睥睨世间的尊贵之气,在他们这些人的眼里,动不了心中根基的事情都是眼中浮云,而对杜莞丝来说,她心中的根基是什么?云苏的爱。
所以,她其实是在想云苏吧。
或许,在想之前,或许,在想刚刚,或许,在想未来。
宋繁花知道杜莞丝在前世没有得到云苏的爱,可这一世,她不知道杜莞丝能不能成功,如果柳纤纤灭除了,杜莞丝是不是就有希望了?
这不是二选一的题目,宋繁花做不了答案,她要把杜莞丝推给韩廖,已经迈出的步子,万不能中断。
宋繁花提起桌子上的圆形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又给杜莞丝倒了杯,把她从自我的臆想里拉出来,拍了拍她的手,道,“刚刚你也喝酒了吧?先喝点茶水,解解渴,也解解酒。”
杜莞丝果然收回了思绪,冲她笑道,“没喝,我不能沾酒的。”
宋繁花笑道,“是,你一喝酒就会酒后吐真言。”
杜莞丝眨眼,轻啊一声,“你知道?”
宋繁花笑道,“猜的。”
杜莞丝瞪着她,却是说,“那你猜对了。”
宋繁花哈哈一笑,唔了一声,道,“既没喝酒,那就睡吧。”她搁下杯子站起身,抻抻懒腰,转身的时候无意地提一句,“韩廖什么时候到?”
杜莞丝说,“后天。”
宋繁花可惜地道,“那他看不到你明日大放光彩的样子了。”
杜莞丝笑着接话,“后日我也能大放光彩。”
宋繁花一愣,继尔笑道,“也对。”她转身往床的方向走。
杜莞丝在后面问,“不洗澡了?”
宋繁花伸手打着哈欠,很是困意地说,“先睡,明日起来再洗。”
杜莞丝见她那么累,也没勉强,暗想姜小黛跟素音去提个热水怎么提那么久?她见宋繁花合衣躺下了,就出门去看情况,走出一段距离之后,脚步一转,去了云苏的阁楼。
云苏从西面南墙回来后先是派人去给姚宴江的房屋里送了几把椅子,又去看了一眼林新竹,回到卧室的时候看到弥月立在门口,他眼一眯,对她道,“进来。”
弥月立刻跟进去。
云苏站窗前,看着窗外的月色问,“木生水动身了?”
弥月道,“嗯。”
云苏又问,“千左门的人到了哪儿?”
弥月道,“已经抵达了玉刹阁的山脚下。”
云苏冷冷地勾起唇,“去通知林哲涛,让他带林府精卫守在玉刹阁门口,明日若是千左门的人踏进来,一个不留,全部给本王拦下。”
弥月应一声,“是。”下去找林哲涛了。
林哲涛接到弥月的话,片刻不停地去安排人了。
云苏在弥月走后推开面前的窗,看着外面的夜色,夜色不浓,却也慢慢转入了漆黑,天空上高高悬挂一轮弯月,初临五月的玉刹阁空气很好,不冷也不热,夜风铺面,宜人而舒适,云苏微瞌上眼,在柔软的风袭上脸庞的时候脑海里乍然现出宋繁花那只软糯的手来,那么的软,那么的香,他抑制不住地伸手,触了触自己的唇,慢慢的,他又笑出声来,那磁性低沉的笑声酿开在夜色里,勾人心魄。
杜莞丝刚走到那间厢房的东侧面墙边,还没拐弯,仰头就看到临窗而站的男人,听到了那低沉的笑声,她脚步一顿,没再上前,就站在那里看着,看了一会儿之后她不拐弯儿了,冲着这面窗而来。
云苏看到她,微挑高了一边眉峰,问她,“怎么没睡?”
杜莞丝看着他说,“你不也没睡?”
云苏笑道,“我就来睡的。”
杜莞丝哼他一声,“我一来你就睡,我不来你就站在窗户下面自个偷乐?”她睨着他,“你在偷乐什么?”她冲他的目光望过去,问,“那里有让你发笑的东西吗?”
云苏哑然一愣,摇头冲她无语地道,“我就是笑一下而已,有多么不让你待见?”
杜莞丝伸手推开他面前的窗,把那开了九十度的窗户直接给开到一百八十度,她靠在外面的一扇窗壁上,云苏站在屋内的窗户前,两个人,一人外,一个内,却是毫不违和。
杜莞丝轻飘飘地问,“你喜欢宋繁花?”
云苏收回望在天边的视线,看向她的脸,“你看出来了?”
杜莞丝心口顿疼,她低声问,“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就不喜欢我呢?”
云苏没回答,又仰起头来看天,轻轻地问,“你知道我为什么最喜欢听你弹琴吗?”
杜莞丝摇头,说,“难道不是因为我琴技很好?”
云苏淡淡地笑着说,“你琴技是很好,但那不是我喜欢听你弹琴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你弹琴的样子很像我母亲。”
杜莞丝额头一抽,顿时就不悦了,“你在说我很老?”
云苏立马道,“不是。”顿了顿,又道,“你给我的感觉很温暖,大概是因为你的琴声,也大概是因为你弹琴的样子,这种温暖就像母亲一样,让我觉得你是亲近的,但这种亲近与爱无关。”
杜莞丝忍着伤心割肺的疼意问他,“为什么你会感觉我弹琴的样子像你母亲?我与她长的一点儿都不像的。”
云苏没有立刻回答,只沉默看她一眼,问,“你会弹归去来吗?”
杜莞丝愣了一瞬,随即蹙起眉头,在脑海里搜刮半天,没有搜到这个名字的曲子,她拧眉问,“有这首曲吗?”
云苏道,“有的。”
杜莞丝摇头,“不会。”
云苏好像也没什么失望的,大概早知道她不会弹,他说,“我母亲最喜欢弹这首曲,她弹这首曲的样子跟你每次对我弹琴的样子是一样的,早先我不明白那是什么,后来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