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莞丝最惊讶,她撩起裙摆,冲身边的素音说,“快,快去看是谁在弹琴!”
素音应一声,飞快跃上墙头,往外看了一眼,当看到宋繁花,她眼一凝,回到杜莞丝身边,冲她耳语,“小姐,是曾经奴婢与你说过的生于衡州却称小姐为故交的宋繁花。”
杜莞丝一愣,“宋繁花?”
素音点头,“是。”
杜莞丝问,“我不是给她邀请信了吗?她怎么不进来?在外面弹琴做什么?”
素音不明,摇了摇头。
杜莞丝道,“去问问今日接客的家丁到底是怎么回事。”
素音嗯一声,下去询问,问罢回来告知,杜莞丝越发诧异,“是苏戈不让她进来的?”
素音道,“家丁是这样说的。”
杜莞丝朝云苏望去,云苏却没看她,目光落在那遥远的门外,潭底的水深若千尺,暗潮汹涌,那日姚宴江说她弹了一曲凤凰朝天曲,令他回味无穷,今日她弹的这首江山笑,又该令多少人回味无穷?她是想用这种方法进门吗?他垂垂一笑,笑容森冷,撩袍起身,往门外去了。
姚宴江跟上。
杜莞丝也立马站起来,跟上。
就在云苏准备开门的时候,杜莞丝抓住他,“不许你再欺负我的客人!”
云苏道,“此女心机不纯,你怎么认识的?”
杜莞丝反问,“你怎么知道她心机不纯?”
云苏抿唇,“心机若纯,她岂会抢了我要送你的风弦琴?”
姚宴江接话,“那琴是我送她的,不是她抢的。”
云苏气噎,“你闭嘴。”
姚宴江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了嘴。
杜莞丝却听明白了,她对云苏说,“这个女子是我亲自写信邀请的,她千里迢迢跑来,你却把她拒在门外,若让别人得知了,定会认为我杜莞丝有心欺人。”
云苏皱眉问,“你为什么会写信给她?”
杜莞丝想,为什么?因为她称她为故交,又能说出凤凰花开这四个字来,可看着云苏,她却没言明,只道,“我素来喜欢交结五湖四海的琴友们,她算其一。”
云苏冷笑。
杜莞丝却不再搭理他,将门一拉,打开了。
富贵金门外,一人于阳光下站着,黑发顺肩而下,眼光柔软,白色的裙摆风声四起,荡漾着水色天香,她单手负后,单手落于弦面,神态恣意,琴弦拨弄间,似有轻狂不羁的气息飞上眉梢,在那里疯狂滋长,让她那细薄的眉也跟着飞扬起来,听到开门声,她悠悠然地抬起了眸。
那一眼,震撼的何止是杜莞丝一人。
在很久很久的未来,云苏每每回忆起今天都克制不住的想要将这个女人揽入怀中,他想,他实不该在那一天听到琴声下来的,或许,没有相见,便不会心动,也不会有未来撕心裂肺般的忘记,更不会有痛苦,不会有孤独。
第97章 三分阴狠
宋繁花看到杜莞丝出来了,指尖一捻,丝弦如滚动的水珠从指缝中流逝,随着弦丝归位,江山笑最后的笑之卷拉下序幕,徐徐笑声漫延开来,染了香街十里。
杜莞丝一怔。
姚宴江的神情已经难以用言语描绘。
云苏静淡地站着,视线落于远方少女的身上,飘飘淼淼,似有云雾遮掩,看不真切。
宋繁花不管姚宴江和云苏,只扬手将琴一收,甩给身后的杨豹,她掸掸袖子,走上前,冲杜莞丝微微笑道,“来晚了,不过幸好见到了你,我也算没白来了。”
杜莞丝很快回神,冲她道,“若今日没见到我,你就白来了?”
宋繁花道,“可不是嘛,我就是为了你而来啊。”
杜莞丝心中有股很奇异的感觉在滋生,这种感觉,云苏深有体会,他伸手将杜莞丝揽在身后,抿唇冲宋繁花道,“人既已见,你可以走了。”
宋繁花没理他,扭头冲杨豹道,“傻站那里做什么呀,把琴拿过来。”
杨豹哦一声,视线从杜莞丝的身上挪开,抱了琴走到宋繁花跟前。
宋繁花亲自拿着琴递给杜莞丝,“初次见面,知道你爱琴,便以此礼奉上,希望你会喜欢。”
杜莞丝当然喜欢,她看一眼宋繁花,又看一眼脸色铁青的云苏,笑着伸手将琴接过,琴入手的时候,她轻声问,“你竟是会弹江山笑的吗?”
宋繁花调皮地眨了眨眼,“哦,这个啊。”她故意顿顿,看看姚宴江,又看看云苏,十分傲娇地道,“这么好的曲子我只跟你分享,不相关的外人就算了吧。”她将外字说的很重,颇有几分意有所指之意。
姚宴江委屈蹙眉,“六姑娘,我可是你恩公。”
宋繁花笑道,“那也不行。”
云苏冷哼,“你已经在府门外大张旗鼓地弹过了,还讲什么只跟莞丝分享,你动机不纯,接近莞丝的目地不纯,我不会允许你进这道门的。”他冲杜莞丝道,“你进去。”
杜莞丝手中拿着风弦琴,眼前是令她十分好奇的女子,尤其是这女子刚刚还弹了江山笑,江山笑她收集多年才收集了一张江之卷,山之卷和笑之卷一直杳无音讯,如今这个女子会弹,她怎么可能会过放?
杜莞丝将琴递给素音,拉住宋繁花的手,不顾云苏的反对,把宋繁花拉进了门。
云苏俊逸的脸顷刻间就冷了。
姚宴江拍拍他肩膀,“算了,今天是莞丝的生辰宴呢,你别闹事。”
云苏气怒,“是我闹事吗?”
姚宴江瞥他一眼,“怎么不是你闹事?如果不是你故意把人家宋六关在门外,哪里会有今天这一出?不过。”他话峰一转,“也多亏了你今天这一出,我们才有幸听见江湖上失传已久的江山笑啊。”他拍拍云苏肩膀,看一眼已经往门内深径走入的两个女子,笑道,“难得莞丝这般高兴,你也别介意了。”
云苏何止是介意,他是很介意,他抿抿唇,眯眼问,“谁告诉你她叫宋六的?”
姚宴江道,“她自己说的啊。”
云苏看他一眼,嘴角勾起嘲讽的冷笑,背身走了。
姚宴江摸摸下巴,心想,她不叫宋六吗?苏戈那小子的表情很怪啊?他跟上去,大喊,“你说清楚,她不叫宋六吗?可她说了那是她真名,莫非她骗我?”
云苏不缓不慢地走着,仰头看了一眼宾客满至的琼楼玉台,又看了一眼那似飞雁羽翼般翘起的檐尾,清冷道,“她何止是骗了你,她还骗了我。”说着,脚步一顿,侧过脸问姚宴江,“她的肩膀是你接上去的?”
姚宴江摇头,“不是。”
云苏眯眼,手指微微摩挲了一下,“我真是后悔当初没有杀了她。”头一仰,看向碧海青阁,凭杆处,白衣华发的少女被杜莞丝拉到了桌边,斟上茶,而在她抬手举杯的瞬间,目光似无意地往这里投了一眼,那一眼,挑衅之色很重,张扬无忌,柳梢似的细眉里压着嘲冷的笑,她在向他宣战,这一念头起,云苏便低低地笑出声来,好,很好,真是好久都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这般嚣张了,在衡州,她是如此,如今在琼州,她依旧是如此,足尖轻点,衣袂一荡,人入了碧海青阁。
姚宴江本来还在惊心云苏所说的那句——我真是后悔当初没有杀了她,正想要问清楚明白,头一抬,却不见了人,他大骂,“死小子!”脚一抬,也上了碧海青阁。
碧海青阁内,杜莞丝与宋繁花双双坐着,杜莞丝打量着宋繁花,她很清楚自己不认识这个女子,也从未结交过,可她却知道自己的事,知道自己的事也不足为奇,若有心打探,确实能打探得到,可知晓凤凰花开这四个字,那就很令人惊奇了,凤凰花开是她去年及笄礼宴上专门为苏戈写的,她当时写的是碧海青阁凤凰花开,她为什么要写这么八个字给苏戈?因为苏戈偏爱凤凰花,可惜她的碧海青阁只养得活莞丝花,是以,她就亲手种了一株凤凰花,日日用心浇灌,待到花开之时,她希望苏戈能够娶她,这八个字以及这八个字所代表的意思,只有她与苏戈知晓,或许在苏戈接过纸笺念出声的时候她的婢女是听见了,可她们听到的只是表面意思,领会不到那字里行间的深层含义,但面前这个少女,月余前故意让素音托信告诉她这句话,可见,她是知晓的。
杜莞丝轻轻托着茶杯,问宋繁花,“你何以知晓凤凰花开这四个字的?”
宋繁花淡笑着看她一眼,又看向她身后的素音。
素音撅嘴瞪着她。
宋繁花喝酒不喝茶,可惜的是,杜莞丝只喝茶不喝酒,她垂眸看着杯中的绿色,轻声道,“如果我不知,又如何敢自称是你的故交?”
杜莞丝一愣,继尔笑道,“你说的很对,是我问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