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话里有话。
赵瑜隐约猜测，宋嬷嬷当初愿意做细作，一则是为了拿到那道圣旨，二则，怕也是母家的劝说。
然而，她的母家，却是另有打算，和太后沆瀣一气，坑害了她、。
原本赵瑜对宋嬷嬷的皇儿，不屑一顾，可她这番话，却是令赵瑜心头发酸。
她也有皇儿。
上一世，她与赵衍同归于尽，她的皇儿……不知如何。
这一世，赵瑜从来不敢去想这件事，只要一想，便会有无边的恐慌和无力将她紧紧包裹。
“公主知道吗？我现在都不敢想当年的事，不敢想我的皇儿，我走的时候，他还那么小，从未离开过我的他，是如何度过漫漫长夜，是如何熬过漫漫寒冬，北燕的风，那么凛冽，那么小的他，怎么熬过来的。”
“太后和那贱人能给我皇儿下毒，又怎么会真的精心照料他，虽说爹娘都是亲生，可没了娘的孩子，便是有爹，也是后爹，可怜我的皇儿……他该有多么的想念我。”
“而那个时候，我在做什么呢？我在费尽心机的窃取情报，自以为是的做着自己认为对的事，我真是蠢啊！”
宋嬷嬷忽的一改平静，猛地仰头，哀嚎一声。
赵瑜眼底发涩，忍住没有哭。
上一世，她的皇儿，在看到她和赵衍的尸体的时候，会是如何呢？
纵然那一世，三叔知道一切真相，也许会开导皇儿，可……旁人再好，怎么能同母亲相比。
皇儿……
赵瑜心头像是针扎一样的疼，宋嬷嬷在她耳边凄绝的哭声，更是让她感觉有些喘不上气。
好在，宋嬷嬷并没有哭太久。
“知道了一切真相，我怎么肯再替他们卖命，我恨不得杀了所有害了我皇儿的人，那个时候，我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鱼死网破，我与本朝先帝讲明一切，我配合他给北燕传递假情报，然后让他一举攻占北燕，什么屠城，什么灭种，对我来说，统统都不重要，她们，都该为我儿陪葬。”
“可你并没有这么做。”赵瑜也渐渐冷静下来。
“因为秦婠婠拦住了我，她让我知道，如果我这样去见先帝，结果只有一个。”
“你会被立刻抓起来，但是，先帝却未必会派兵，因为那时候，我朝的兵力，十有八九，投在甘南国，而且，国库空虚，支撑不起这样的战事。”赵瑜已经彻底平静下来。
宋嬷嬷点头，“不错，最重要的是，那个时候，北燕朝廷并不知你们国库空虚，他们为了屯兵，每年都像你们进贡大量的财物，以保一时平安。”
赵瑜叹口气，一笑，“是啊，我若是先帝，我也不会打破这种平静的假象。”
宋嬷嬷扯嘴苦笑，“那个时候，能替我报仇的，只有秦婠婠，所以，我理所当然成了她的人，她也不负当初约定，纵是后来失足落入太后和齐焕的陷阱，被囚禁起来，依然让人在北燕，杀了我的仇人。”
赵瑜隐约猜测，那个时候，去北燕杀人的，十有八九，该是徽帮的人。
而徽帮，也许直接走了她母亲的面子，也许，走的是镇宁侯府的面子。
第五百一十四章 大局
只是……宋嬷嬷就那么信任母亲的话吗？
万一，是母亲为了争取她的帮助，而制造了一个骗局呢？
疑惑一闪而过，赵瑜忍下没问。
干嘛要问呢！
又不利己。
“秦婠婠对得起我，我也没有辜负她，最后她能顺利的金蝉脱壳，离不开我的周旋。”
“多谢嬷嬷了。”赵瑜客气道。
宋嬷嬷却是摇头，“我帮秦婠婠离宫，为的是让她有朝一日，能实现她的胸中大业，挥军北上，直捣北燕，踏平那片土地。”
“是太后和太后的另外一个侄女儿害了你儿，你何必恨毒了整个北燕人。”赵瑜笑道。
宋嬷嬷咬牙道：“若非那些人，巷头巷尾的议论，说我各种不堪入耳的话，我的皇儿，又怎么会……”
恨之甚深，宋嬷嬷还是哽咽难语。
赵瑜了然。
当初她离开北燕，名义上，她是被打入冷宫的，而罪名，只怕也是与人有染。
这样的事，如果北燕朝廷再为了他们这些细作能顺利潜伏，加以渲染的话，民间宫中，风言风语的……的确是无法入耳、
那时候，宋嬷嬷的皇儿，刚刚失去母亲，耳边又充斥着这样的声音，还被人暗中谋害……小小的他……
赵瑜由衷叹息一声。
可怜了孩子。
大人为了所谓的前途，替孩子安排了这样，安排了那样，可所有的安排，能比得上陪伴和亲情的重要吗？
也许，孩子想要的，根本就不是皇位。
他只想要母亲，想要平静，想要幸福……他要皇位做什么！
是啊……要皇位做什么！
登上那个位置，不论你之前是什么样的人，从此都要成为另外一个，连你自己都觉得陌生的畏惧的人！
上一世，她的皇儿，坐上龙椅之时，会怪她吗？
会吗？
赵瑜不敢想。
宋嬷嬷吸了口气，压了压情绪。
她控制情绪，控制的非常好，也是，优秀的细作，需要这个技能，必须。
“我恨北燕的每一个人，每一个，所以，只要我活着，我的目标便是将北燕从这土地上，抹平，我做不到，但是一定能有人做得到，秦婠婠，就做得到。”
“你倒是自信，可这么多年，我母亲，一直杳无音信，恐是让你失望了。”赵瑜淡淡一笑，道。
声音不辨悲戚。
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此时的心情，是什么。
“怎么会失望！”宋嬷嬷忽然一笑，笑容颇带得意，“秦婠婠杳无音信，只是对你们而言，她杳无音信，我却知道，这些年，她从未停止过。”
赵瑜一愣。
从未停止过？
宋嬷嬷看着赵瑜，道：“如果秦婠婠停止了她的动作，何来甘南国屠城一事，如果秦婠婠停止了她的动作，何来此时的方诀连攻北燕十五城。”
甘南国一事，赵瑜记忆不深，还是上一世的记忆，可上一世，发生甘南国屠城的时候，她并未关心任何国家大事，所有的消息，不过是道听途说。
直到这一世，被南宫骜劫持，她才将这件已经被记忆掩埋的事，重新记起。
她不确定，这里有没有母亲的手笔，可方诀攻克北燕十五城池，难道不是沈晋中和三叔以及方诀的联合功劳吗？
怎么就和母亲……
眼看着赵瑜面带疑惑，宋嬷嬷道：“北燕经过那么久的屯兵，军事实力，并不差，而且，可以说，非常彪悍，此时又是冬季作战，是北燕军人的长项，你们的短板，可你们却以少胜多，而且他们惨白，难道公主真的觉得，仅仅是你们的人，战斗力彪悍？”
赵瑜心思浮动，隐隐有猜测划过。
“当然不是，是秦婠婠，是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北燕在这里安插细作，她就在北燕撒豆一般，撒出细作，甚至那些军营里的高官大将，都是她的人，要么她不动作，一旦她动作，北燕的人，岂能好活！”
赵瑜……
她这个母亲，还真是……智多如妖！
虽然作为女儿，这样评价自己的母亲，有些过分……但是，这几乎就是事实啊。
但是赵瑜不解。
孙蔚尚说，母亲的目标，是皇位，是女帝。
宋嬷嬷的话音里，母亲也是这个意思。
可这么多年，母亲为何没有这种拿下皇位的举动呢？
她在等什么……是放弃了？
可如果放弃了，怎么还会有甘南国一事和细作的安排。
赵瑜眉头动了动，转而恍然。
母亲虽然想要做女帝，可她却不愿做千古罪人，不愿做乱臣贼子。
当初，她想尽办法的接近皇权，就是想着利用皇权更迭来实现自己的目标。
可后来，她被排除在皇权之外，再想平静的得到皇位，就没那么容易，除非，她再次回到皇宫，并且是带着儿子回来，可如此……皇位就是儿子的，也不是她的。
总不能夺了自己儿子的皇位。
如此，她的目标，似乎走到了死胡同。
而且，哥哥的性子，只想游荡于江湖，自自在在，根本无心江山……母亲更是多年都无音讯，以至于她这个做女儿的，都是最近才知道，自己有这么个母亲！
母亲到底在谋算什么？
赵瑜好奇极了。
宋嬷嬷似笑非笑看着赵瑜，“怎么？难道公主都揣测不透自己母亲的心意吗？都说母女心意相通，听说公主当日去那密室的时候，都心痛难耐，既是真的母子一脉相连，公主合该明白她的意思。”
赵瑜苦笑摇头，“我比不上母亲聪慧，怎能参透母亲的用意。”
宋嬷嬷笑道：“公主难道当真以为，当年就凭顾淮山那蠢人，就能偷梁换柱？”
赵瑜顿时只觉头顶一震，似乎有什么想法飘过，却又什么都没有抓住，只睁大眼睛看向宋嬷嬷。
“凭着秦婠婠的谋略，凭着镇宁侯府的势力，如果秦婠婠不愿意，你怎么能被皇后的嬷嬷换了，继而又被顾淮山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