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益抿了抿嘴唇，深吸一口气，“说些奇怪的话。”
“什么奇怪的话。”
“是……是……”杨益吞吞吐吐。
“直说！”齐焕声音冰冷，犹如此刻外间狂卷肆虐的西北风。
“殿下说，说大人薄情负义，枉顾他一生用情。殿下还说，那么多个缠绵日夜，抵不过一朝帝位诱惑……”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杨益不敢再说。
齐焕的脸色已经难看到及至，他猛地转头看向杨益，几乎是一步便直逼他面前，一把提起杨益的衣领，一双眼睛盯着他，“杨益，你敢对我有半句妄言…...你全家上下老小十八口的命，就不要要了！”
杨益打了个激灵，“大人，从追随大人那刻起，我就没想过对大人有异心。”
齐焕一把甩开杨益的衣领，“你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我说吧。”
杨益立刻道：“不必，不必。”
齐焕哼了一声，转头去看墙角的香炉，凝了那升腾而起的青烟半瞬，道：“你去看看香炉里的东西。”
杨益立刻抬脚执行。
香炉里的香灰拈了一点，在鼻尖仔细嗅了嗅，转头朝齐焕道：“大人，百合安神香，里面很干净，什么都没有。”
齐焕什么意思，杨益心里明白。
赵铎是什么身份，他突然冒出口的那些话，哪里像是他说出来的，更何况，此刻的赵铎还昏迷不醒。
民间传说，鬼附身。
可齐焕定然是不相信这些的。
有些香料的确是容易使人出现幻觉，控制人的精神，可……控制昏迷不醒的赵铎，怕是难度很大。
“大人，殿下现在还处于深度昏迷中，如果有人想要控制殿下的心智，让他说出一些话，基本不可能。”杨益思忖再三，还是道：“更不要说用香料这种东西，这种东西，对清醒的人有作用，可对昏迷的人无效。”
杨益的话让齐焕眉头蹙的更深。
按照正常来说，如果赵铎说出那样的话，他的第一反应，绝对不会是刚刚那样。
刚刚，他就像是没了心智，任由人牵着情绪走，说出了压抑在心头多年的愤懑。
可那些话，无论如何，在理智的情况下，他不会说，就算是对着太后，他也不会说。
更何况……太后并不知道他有多恨秦婠婠。
所以，刚刚那些……
既然香料没问题，那这屋里其他地方一定有古怪，“你好好检查一下这间屋子。”
齐焕吩咐杨益。
杨益领命，当即从手边物件开始查。
齐焕则背负双手，提脚出去，凛冽的西北风迎面扑来，吹得他心神越发明朗。
刚刚的一切，一定有问题。
什么借尸还魂什么鬼附身，统统都是无稽之谈，人为作祟才是真的。
人为作祟……会是谁呢？
首先，一定不是皇上，太后是皇上的生母，皇上和太后再怎么有罅隙，皇上也不会拿太后的亡灵来做这种事。
这是对亡者莫大的亵渎。
不是皇上……那就是……赵瑜？
刚刚的一切，全部都是在引导他说出有关秦婠婠的事……能对秦婠婠这么上心的，也就是赵瑜了吧。
可是，她是怎么做到的？
现在的一切，都早已经偏离了他最初的设定。
女儿失踪，令他对赵瑜的问题徒然被动起来。
如果不是因为女儿行踪不明，刚刚他完全可以直接派人包围婠贵人的寝宫，何必还要做那种毫无意义的追踪。
赵瑜是什么人，他派人追踪，她岂能不知，既是知道了，又怎么会继续走密道，更何况，她完全可以堂而皇之的从宫门出去。
现在……又是铎儿！
齐焕越发肯定，赵铎突然发烧昏迷，一定是赵瑜的手笔。
只是……齐焕好奇，赵瑜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还有，失踪了的禁军统领，后来又去了哪？他和赵瑜联系了吗？他到底是什么打算？
寒风猛烈，吹的齐焕有些头疼，伸手揉着太阳穴，不知不觉，已经走回漪澜阁的议事厅。
之前派出去的心腹已经回来了，见到齐焕，立刻回禀，“大人，公主并未进宫。”
“什么？”
“进宫的，是公主身边的一个婢女。”
“吉月？”
“不是，不是吉月也不是紫苏。就因为不是她们两个，是个面生的，所以混在内务府的队伍里进的宫才没有被门口的侍卫发现。”
“混在内务府的队伍里？”齐焕只觉得头都大了。
赵瑜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啊。
“内务府那里查了？怎么回事？”
“查了，内务府总管说，他们今天的确是派了四个小太监出去采买办事，但是，只回来三个，另外一个没回来，回来的那三个，奴才也问了，都是收了银子。”
齐焕只觉有气无力。
第四百七十八章 水落
赵瑜回京才几天。
没有一件事是按照他提前预定发生的，甚至截止到目前为止，所有的事情，发生的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
莫名其妙的赵铎，神奇失踪的女儿，还有越来越气定神闲的皇上……
他摆出了这样大的一场棋局，难道就要这样节节败退？
可赵瑜的行动神出鬼没，没有一招是按照常理出牌，如果想要结束现在这样被动的局面，他就只能对赵瑜进行刺杀。
只是，赵瑜公主的身份摆在那里。
现在已经谣言四起，如果刺杀，成功则罢，一旦失败，要置铎儿于何地。
一旦失败，他将来又该如何去见太后。
坐在椅子上，齐焕揉着眉心，浑身虚软疲乏，像是长途跋涉的人已经到了身体的极限。
说着话，杨益从外面进来，脸色有些凝重，手里拿着一样东西，他进门，齐焕一撩眼皮便看到他手中的东西。
“是什么？”齐焕深吸一口气，问道。
杨益走到齐焕面前，将东西放到齐焕手边的桌上，“大人，是我无用，二殿下昏迷高烧，并非伤寒所至，而是……中毒。”
眼睛凝着眼前桌上那个粉红色的细长颗粒，齐焕眉宇骤然一冷，“中毒？”
“苗疆蛊毒。”杨益道：“这个东西，我小时候跟着我师父曾见过一次，是苗疆蛊毒中比较温和的一种，不会要人性命，中毒之人也只是昏迷发烧，但不会高烧，二殿下之所以高烧，是因为他同时风寒。”
齐焕嘴角一抽，“有性命危险吗？”
杨益吸了口气，摇头，“难说，我对这个，了解的实在不多，也只是小时候遇到过一次，长大了再未见过，我师父对这个，颇有研究。”
“你师父……”齐焕微蹙的眉宇略松，目光深邃悠长起来，“我记得，你师父应该是在京郊……乌青村住吧？”
杨益点头，“嗯，早些年他老人家喜欢云游四海，现在老了，就住在乌青村，平时替村民瞧瞧病什么的。”
“你去请吧。”齐焕吩咐道。
杨益一脸为难，“大人，怕是……我请不来。”
齐焕冷眼看向杨益，“怎么？”
杨益苦笑，“大人，我师父有个规矩，就算是替死人瞧病，都不替官家瞧，更不要说王公贵族。”
语落，杨益咬唇，顿了一瞬，又道：“大人怕是要亲自登门，兴许他仰慕大人，还能破了规矩。”
这些有本事的人，是会有这样那样的奇怪规矩，尤其是不和官府来往这一条，大多数人都有，像是一种以示清高的死律。
齐焕心下苦笑，跟着起身，“罢了，我去就我去，反正现在这里也是一团麻。”
杨益立刻带路。
从皇宫到乌青村，快马加鞭，不过是半个时辰的路程。
杨益上前敲门，他师傅恰好在，开门一眼看到杨益背后的齐焕，他师傅眉心微扬，并不让人进门，只是转而看向杨益，等他一个解释。
杨益立刻恭敬道：“师傅，这位是齐大人，兵部尚书齐大人。”
齐焕上前一步，恭敬的朝杨益的师傅鞠了个躬，“叨扰了。”
杨益的师傅脸色稍霁，让开半个身子，“进来吧。”
杨益松下一口气，朝齐焕看了一眼，做出请的姿势，让齐焕先进去。
齐焕正欲客套两句，杨益的师傅却是率先开口，“谁要死了吗？”
杨益嘴角一抽，瑟瑟看向齐焕。
齐焕客气道：“是我的外孙，二皇子殿下，中了苗疆的一种蛊毒。”
“哼！”杨益的师傅冷冷的重重的一声哼，然后看向杨益，“你小时候见过的那种？我不是告诉过你，那种毒并无危害，过了毒性自然就醒了。”
杨益立刻道：“可二殿下同时患了风寒，正高烧不退，高烧再加上蛊毒，我实在不知该如何用药。”
杨益的师傅闻言，顿时脸色一变，“高烧？”
眼看他神色变了，齐焕心口一缩，“是不是很危险。”
杨益的师傅沉默一瞬，“非常。”
齐焕扑通便跪下，“齐某求师傅能救二殿下一命，不单为我，也为天下苍生。”
杨益的师傅倒是没想到，这位历时两朝的重臣，居然说跪就跪在他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