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选择了她。
绑架了她,就等于将沈慕拖在这宁远。
沈慕留在宁远,对京都的苏恪就构不成威胁。
如此想着,苏瑜忽的上前一步,直逼钱让,带着绝对的倨傲气势,道:“你以为你绑了我就能把沈慕拴在你宁远城,别做梦了,沈慕什么性子,我比你更了解,他纵然再在乎我,你别忘了,京都还有他的家,他的家人都在水深火热的抗击逆贼,他身为沈晋中最为骄傲的儿子,这个时候,会为个女人不去参战?你未免也太低瞧了沈慕!”
说着,苏瑜一个冷笑,“只怕你用这样的方式向你的新主子邀宠献媚,不大有效。”
钱让的脸,骤然一白,瞪住苏瑜,眼底波光变幻,转瞬高高扬起手,欲要朝苏瑜面上掴去。
这种心思被人一语说中的感觉,实在难受。
尤其还是被这样一个不被他放在眼里的丫头。
淡淡撩了钱让扬起的手一眼,苏瑜继续朝钱让逼近一步,“乱臣贼子,怎么,你还想打我?沈晋中交给你的忠良温厚你全然不学,从新主子那里学到的以下犯上倒是痛快的很啊!”
说着,苏瑜轻蔑一笑,“我就是给你一锅的胆,怕是你也不敢动我分毫!你若现在敢打我,你劫持我那时就会让人将我手脚一绑,直接丢到地窖草房之类的地方,而不会是这里,更不会派了自己的夫人来亲自照料。我说的对不对?”
说着,苏瑜嘴角扬起讥诮,“让我来猜猜看,你在忌惮什么。”
苏瑜满目威严带着轻蔑的笑,逼得钱让不由的向后退,看苏瑜的目光,犹如在看一只女鬼。
他还从未见过谁,有这样的气势!
兴许,乱臣贼子,本就心虚。
一退,再退,直到脚下抵到身后的一条桌腿,钱让犹如浑然惊觉一般,扬起的手在苏瑜面前一挥,“够了,住口!等到苏侯爷大功告成,血洗宫城,诛杀昏君,拥戴新帝登基……”
他的话未能说完,被苏瑜闪电般扬手一记耳光掴断。
用了十足的力气,一掌落下,苏瑜只觉手腕震的生疼。
瞥过一眼钱让面上立时出现的五根手指印,苏瑜怒声道:“滚出去!”
三个字,说的咬牙切齿。
血洗宫城,诛杀昏君……
他口口声声说的那个人,是她的亲生父亲,当今天子。
哪怕那个人再百般对不住她,也轮不到钱让这样的卑鄙小人非议。
钱让被苏瑜奋力掌掴,震惊错愕漾满一脸,他怎么能想到,这个被他绑架来的女人,居然敢用这样大的力气,给他一巴掌。
愤怒冲头,血气横流,钱让忍不下这口气,嘴皮颤抖间就要抬手去打苏瑜,却是眼角余光看到依旧跪在地上的他的夫人,扬起的手一滞,恨恨咽下这口恶气,瞪了苏瑜一眼,转头出去。
“把这里看好了,除了夫人,任何人不得出入。”
厉声吩咐落下,门外当即传来整齐划一的应诺声。
“是!”
一声是,伴随着甲胄佩剑的声音,轰然响起。
苏瑜深深朝地上的钱夫人看了一眼。
这个钱夫人,果然不简单,在她面前毕恭毕敬小心翼翼,方才钱让和她冲突时,她却一言不发,然而钱让欲要对她动手时,这个钱夫人却能凭一记眼神,就能让愤怒冲冠的钱让罢手。
实在不简单!
一眼看过,苏瑜转头走向窗边。
为了看守住她,钱让居然在这小小的院子里,布下几十身穿甲胄的士兵。
凝着窗外被阳光照得锃光瓦亮的士兵身上的甲胄,苏瑜脑中思量。
苏恪突然举兵造反,应该是苏阙在云南出事一事,他已经得知,他害怕沈慕和她回来,将苏阙的真面目揭穿出来,所以选择先发制人。
可……他要用什么理由呢?
出师围剿宫城,总要有个堂而皇之的理由才是!
陆彦蔓的真实身世?陆彦蔓当年生下的那个男婴?
若是以这个缘由作为借口,那现在,应该满天下的人都知道,皇上这皇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
就算此番能平定苏恪的谋反,在日后漫长的日子里,皇上这皇位都将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
苏家备下的这个出师之名,还真是恶毒。
成则主宰天下,就算是败了,也给皇上留下一个无解的难题。
历代君王,最为在意的,便是这皇位的名正言顺。
只是,苏恪明知赵衍是个冒牌货,上一世,他为何没有出兵造反呢?上一世,赵衍登基,他若是揭穿赵衍的真面目,再推出苏家的那个孩子,岂不是一切更为理所应当?
难道,上一世不等苏恪有机会,苏家的那个孩子就出了意外?还是说,苏恪知道,会有更好的机会等着他。
比如……上一世,她和赵衍同归于尽,留下尚未成年的太子,苏恪作为太子的舅父,必定是大权在握的摄政王……
这些事,由不得细思,但凡细思,便是一身冷汗。
一想到在那一世,自己离世而去,留下儿子一人,他有可能要经历些什么,苏瑜就觉一颗心像是被死死抓住,有半寸长的指甲直刺入血管,疼的她满身冷汗,喘不上气。
一阵凉风透窗而过,吹拂下,苏瑜总算走出前世记忆的魇怔。
“公主,吃点饭吧。”
钱夫人在苏瑜耳边温柔说道。
被她的声音阻断了思绪,苏瑜回神,惊觉已经是暮色浸染石阶,留下血红的霞光。
她被绑架,已经整整一天。
这一天里,不知沈慕……
第一百七十七章 紫苏
屋里已经燃起红烛,将屋子照的通亮。
桌上备下饭菜,一眼望去,竟是准备了满满一桌。
钱夫人一脸不安立在一侧,蹙眉朝苏瑜看去,“也不知道公主殿下的口味如何,按着京味儿做的,您尝尝。”
苏瑜朝她一笑,“我都成了钱大人的阶下囚了,您何必如此。”
钱夫人立刻扑通跪下,“臣妇罪该万死,公主殿下千万莫说此话,臣妇必定竭力规劝他,让他改邪归正,在此之前,请公主殿下万万保重身体,不要有任何闪失。”
苏瑜低头看她,实在猜不透,她这究竟是为何。
一日一夜不吃东西,的确饥肠辘辘。
她得吃饱了,才有力气思考,吃饱了才有力气逃。
当初南宫骜劫持了她,那样恶劣的待遇,她都竭力求生,更不要说眼前一桌珍馐。
提脚走到桌边,苏瑜道:“钱夫人陪我一起吃吧。”
苏瑜落座之际,钱夫人由丫鬟扶着起身,“臣妇不敢,臣妇给公主殿下布菜。”
说着,她褪去手腕两只通翠的玉镯,端起苏瑜的碗,正要舀汤,外面忽的传来一阵喧哗声。
苏瑜飞快的朝钱夫人看去,就见她原本平和的眉眼,立时涌上一股戾气,转瞬消失。
搁下碗,朝苏瑜歉然屈膝,“臣妇且去瞧瞧究竟是何人大胆,居然敢扰了公主清幽。”
说罢,钱夫人转身离开,指了屋里一个丫鬟道:“你给公主殿下布菜。”
钱夫人带人出去,那丫鬟上前,却是并不拿碗舀汤,只夹了三只丸子放到苏瑜碗中,“公主殿下快吃。”
说话间,抬手退到一侧,只是在她抬手一瞬,略长的指甲在苏瑜碗中丸子上划过。
苏瑜顿时心头一动。
这些丫鬟,都是钱夫人近身伺候的,就算宁远不比京都,可这近身伺候的丫鬟,怎么会粗苯到在布菜时指甲划过主人的饭食呢?
还有她刚刚那句话。
快吃……
一个丫鬟,怎么会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
苏瑜不动声色的抬眸朝那丫鬟看去,却见她只低眉垂眼立在一侧,满面无表情,与她身旁其他几个丫鬟,并无异样。
心头狐疑,低头看了一眼碗中的丸子,苏瑜一颗心突突跳动起来。
莫非,这丸子里,别有文章?
凭着方才的试探,钱让连打都不敢打她一下,当然更不会给她饭食里下毒。
若是这丸子有文章,那便是……是沈慕?
如此一想,苏瑜立时便抬起筷子,夹了一只置于最上面的丸子,小口咬下。
舌头尖立刻抵到一样东西,凭着直觉,苏瑜知道,该是一张被折起的字条。
这丸子,果然有问题。
心跳如雷,苏瑜不动声色的将这丸子全部放入嘴里,借着擦拭嘴角的机会,飞快的将那字条从嘴里取出,用帕子遮掩了收好。
“这菜色,哪样最好吃?”苏瑜朝方才给她布菜的丫鬟看去。
那丫鬟低眉顺眼,道:“府里厨子都是按着京味儿给您准备的,奴婢从未吃过京味儿的菜,也不知道哪个更好吃,只是,这些都是夫人精心准备,应该样样好吃,想来不比威远将军府的差,您放心吃就是。”
丫鬟的话,说的滴水不漏又莫名其妙。
却让苏瑜瞬间领悟,这丫鬟,该是受威远将军府的指使,给她传递消息,否则也不会突然提起一句威远将军府,这么些年,她吃的,可是镇宁侯府的饭。
一则,这里很安全,饮食住宿,她大可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