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宫词 (初瑟)

他曾问过心腹，给的答案均不一而同，海镇虽看起来富饶，实则百姓只能负担的起寻常的吃食，若是要再加大税收，只怕民不聊生。

眼看着一日日的海镇人来人往，裴缜便坐不住了，打算瞧一瞧，这比都城还热闹的地方，怎么会百姓只能养活自己罢了？

果不其然，前面几家店的价格与刚才的那家一模一样，又再看了其他铺子，除了一些小玩意，但凡能涉及到日常吃食的，如米面油等，价格都足足比都城高了一倍。

几人行到中午，裴缜找了家看上去最大的饭店，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有小二上前倒茶递毛巾。

裴缜瞧着四周，这条街如此繁华，店内却清清静静，唯有七八桌人围坐吃饭，模样衣着皆不似外面的寻常百姓。

他高声问道：“可有什么推荐啊？”

店小二立时如数家珍：“不知几位客官爱吃什么？本店大厨最擅长的是八珍豆腐、宫保兔肉、八宝野鸭还有挂炉山鸡，客官看点些什么？”

裴缜眉头一皱，不悦道：“怎么才这些，不是说醉仙楼的菜是海镇里最好的吗？难不成是徒有虚名，浪得的名号！”

顾长歌瞧裴缜这样子，心下奇怪，只是在外人面前也不好多说什么，静静地看了一眼香芝，却忽然发现香芝满面绯红低着头，而她对面的李达却也神色不正常，更是奇怪万分。

小二见这个生面孔的客官如此霸道，立马换了副笑脸赔笑道：“哎呦这位客官，那您来我们醉仙楼可算是来着了！小的有眼无珠，不知客官原来是饕客，这就给您换一副茶水！”

他一挥手，立马有其他的伙计上前将才摆上桌的茶水撤了下去，换了一套新的来。

顾长歌轻轻一闻，不免露出微笑，竟然是上好的碧螺春。

“爷，咱们这最有特色的还要数凤尾鱼翅、祥龙双飞、生烤狍肉、砂锅炜鹿筋、白扒鱼唇……”小二说的速度飞快，却声声入耳字字清晰。

“别说了，这些，调了最好的一样来一份！”裴缜大手一挥“爷有的是银子，让你们大厨把最好的菜都上一份！”

“得嘞您！”小二立刻喜笑颜开，跳着脚下去了。

顾长歌瞧裴缜神色如常，咋舌于皇室的人，当真不知外间物价，吃一顿饭罢了，四个人若要吃的好，不过五六个菜也就够了，可裴缜这么一要，只怕要浪费大半。

很快菜就上来了，细看去精细之功不差于宫廷御用。

“长歌，你尝尝这道葱烧鲨鱼皮。”裴缜夹了一筷子送到顾长歌眼前的精致碟子里。

顾长歌也不客气，将肉皮放入口中，一股浓郁的鲜香充盈满口，淡淡地奶香味四溢而来。

这是上等的鲨鱼皮。

鲨鱼皮以体厚身干，皮上无肉者最佳。炖煮火候要到位，里面的胶质充盈，软糯弹牙，煮出来的汤水也浓稠鲜亮，红红的看着很有食欲。

她心下微动，又伸手夹了一筷子甜酱萝卜放入口中，不说摆盘精巧，加工细致，色泽金黄外，口感更是没得挑。不过一道寻常人家的萝卜，味道鲜美，入口脆嫩，满口生香，别有一番风味。

她又连吃了几道菜，心里的诧异越积越多，抬头望向裴缜，却见他一脸阴沉，不似刚才的豪奢大方样子。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顾长歌低声说道：“贾爷也觉得这里的菜味道比起宫里，不减分毫？”

裴缜轻轻哼了一声，亦是低声回复：“醉仙楼堪称海镇最有名的酒楼，没想到菜品骄奢至此，可你瞧，”他指尖轻轻点一点身后“后面有六七桌，都是寻常衣着，却同样吃着好菜。”

顾长歌知道他是在琢磨，为何寻常稍显富贵的家庭就能吃得起这样的菜品，而百姓却只能负担平日的生活起居。

这样晃到晚间，四人刚进入一座茶楼，李达忽然低声说：“爷，后面那些人打中午就跟着咱，要不要我去打发了？”

裴缜不经意地扫了一眼：“不必。”

有殷勤的小二笑着说：“几位里面请。”

跟着落座于戏台子右侧不近不远一处桌椅旁。

桌子上摆了瓜子点心，他们才落座，就有人上前弯腰。

顾长歌瞧裴缜不欲点什么，笑着说道：“上你们这最好的茶来。”

裴缜闻言，笑着看她一眼，对上她晶亮的眼眸。

果不其然，还没等戏开场，就有旁边座位的人递了名帖来，一个穿着打扮略显富贵的中年男子问裴缜：“平日里没见过兄弟，可是从别的地方来海镇的吗？”

裴缜瞧也不瞧他，李达上前，面色严肃：“我们爷岂是你能随意盘问的。”

那人碰了一鼻子灰，面上挂不住，大声说道：“爷问你话是给你脸！竟然不识抬举！”说罢劈手就想给李达一记耳光。

李达反应奇快，顾长歌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李达已经扭了那人肩膀，厉声说道：“敢撒野？”

那人哎呦哎呦叫着，骂骂咧咧道：“小犊子你他妈放开爷！哎呦！妈的你们都是木头吗！还不快来救我！”

说罢他那边看傻的三个家丁忙过来打算帮忙，却叫李达三拳两脚打翻在地。

裴缜一甩扇子，轻声吐出一个字：“滚。”

李达应声推开那人，那人扭着胳膊，惊恐万分，退了两步还不忘恐吓：“你别走！你等着！”说罢扭头就往外跑，后面的家丁也跟了上去。

正文 第五十三章 欲求无门2

发生了打斗的事情，茶肆里的伙计到老板皆仿佛没有看到一般并不在意，顾长歌心内诧异几分，却瞧见周遭人也只是侧目，并未有什么骚动，不似一般街头茶肆里但凡有打架口角发生便会有人慌张起身担心牵扯到自己，平白受伤。

李达知道顾长歌心里的疑惑，看裴缜点头，轻轻凑过去说道：“夫人，这茶肆是海镇最大的场子，来往的都不是普通人，在这里能碰到正主。”

闻言，顾长歌点头表示明白了，也四顾去瞧周围的人群。

忽的她看见斜对角不远处，一个俏皮女子一身赤红色紧身衣，正扭头也瞧着顾长歌，见她望过来，不免咧嘴一笑转过头去。

很快戏台子上就咿咿呀呀开始表演，顾长歌不爱看那些，本想与香芝闲聊些什么，却见香芝看的痴迷，台上演的正是一出霸王别姬。

演到精彩处，虞姬与西楚霸王的爱恨情长竟是让香芝落下泪来，扮演虞姬的戏子一阵飞快的旋转就要将长剑横放于脖颈，香芝看得入神倒抽一口冷气。

忽然，只听身后砰的一声巨响，一声喊几乎都压过了戏曲声音：“就是他！给老子打！”

顾长歌闻言向后扭头看，刚才的那个男子身后带了一众家丁，一眼看去足有十个人，他们个个身材魁梧，穿着工字背心露出肌肉。

裴缜动也不动，只李达站在他身后，护住了裴缜。

顾长歌有些紧张，之前也见过这样的场面，只是第一次如此靠近，更何况他们针对的还是自己这里。

她低声说：“他们来了这么多人，李达一个恐怕难以应对。”

裴缜十分淡定，端起茶水也低声回应：“这是周老板的地盘，不会打起来的。”

果不其然，那众家丁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尚未碰到李达一根指头，一个看起来有些胖的中年男子从不远处小跑了过来，脸上挂着笑拦住了那边的家丁：“哎呦，我说黄老板，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火气？”

胖男子脸上还带着汗，似乎是刚忙活着别的什么，扭头又看了一眼李达身后的裴缜，瞧他气定神闲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心里也是一阵嘀咕，什么人呀这是，从未见过。

“你起开！老子跟这个小白脸要好好论一论！”之前吃了亏的人名叫黄三，是海镇倒卖海货的老板，店不算小，但爱好交友，本身又粗鲁，狐朋狗友一堆却没什么讲究。

他父亲曾经是个农民，黄三自幼跟随父母下地干活，可眼见着收成不好，黄三又懒，就做起了倒卖东西的行当。后来发现海货极受海镇百姓喜爱，就在此安家落户。

“哎呦黄老板黄老板，”胖男人忙迎了过去，佝偻着腰态度谦卑不已“您瞧瞧，这台上戏还唱着了，我这店小，可来的都是贵客，今天周老板在后面看着呐，您也得给我个面子好让我交差不是？您要不等这位爷看完了戏，再慢慢算账啊？”

听他这么说，黄三心里头缩了一下，看顾长歌正也瞧着这边，心里的火气大了起来，高声嚷嚷：“什么面子不面子的！老子在你这让人平白无故揍了一顿，你小子让我外头解决？哪来的道理！”

说罢一溜家丁站在他身后，凶神恶煞的样子。

胖男人一瞧面露着急之色。

顾长歌此时却发现，这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经瞧着他们了，只是人们大多气定神闲，并未因黄三折返而露出慌乱的感觉。

果然来的人都是见过世面的。

恐怕裴缜坐在这里，也是听说过黄三的名号，柿子捡软的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