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慈听他这么一说,立时便更加肯定了自己先时所猜想的。
这胡管家明面上虽是在骂福来,可分明就是与他沆瀣一气,暗中包庇而已。
大抵那道“迷魂汤”也正是下在这里——若福来供出了他,胡管家诚然也不会放过他,可福来只消嘴巴硬一些,胡管家自然会替他说话、为他开脱。
刑房的一顿板子,供与不供都是要受,免不了的,但福来这样一缄口,往后的日子却是比起被送官府,要好过得多了——只要不出端王府,诸如究竟是饿他三日还是饿他半天之类的小事,最后还不是由胡管家说了算。
阿慈心中暗暗恨了一声,张口便只斩钉截铁喝道:“不行!”
“前人有言勿以恶小而为之,如今福来所犯下的,已非是小恶。几件贺礼,随便单拣一样出来,也是足够寻常数口之家一年的用度的。若说他一来便敢伸这样大胆的手,我决计不信,此前也不知还有多少恶行,没被见光而已。此等品行败坏的下人,我端王府绝不袒护,也绝不会留!”
阿慈这话说得义正辞严,虽是张口就来的一番话,却也是迅速又仔细地想过了后果。
左不过就两种境况罢了——若往好了想,福来因他自身难保,会当面供出幕后唆使他的人,让阿慈多逮一个是一个,乃至于顺藤摸瓜,再揪出一窝的贼来;但往坏了想,也保不齐他心生怨恨,就是今日被撵去官府下了狱,他日出狱以后也指不定会伺机报复。
只是阿慈既已横下心来要为端王爷讨个公道,便是千难万险,也要做的。
她铁了心的要整治端王府,于是也不管胡管家讶然一瞬过后还在极力劝说什么,回答他的就只有刚毅决绝的两个字:“不行!”
胡管家也没料到阿慈竟会这般不依不饶。他已经替福来费了好大一番口舌了,若是再替他这样说下去,难说阿慈不会因此怀疑到他的身上。
他心中正在焦急,暗暗地捏紧了拳头,脑子里则慌张又飞快地想着对策。
恰逢此当口,忽然却见到外头匆匆跑了一个门房过来。
那门房快步往厅上来,先是一眼看见了跪在地上的胡管家,当即止住了脚没有再往里进。只是他没进去,却也没走,一时间好似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入内去,就在门外徘徊了两步。
阿慈瞧见了,喊他:“外头是谁?进来!”
那门房方才应声进屋,先拜见了阿慈,又讲了身份,阿慈问起有何事要报,门房这才迟疑了一会儿,道:“回娘娘,先前外头来了一妇人,自称是娘娘的母亲,小的因不识得她便请她稍候,可却不知哪句话把她给惹着了,眼下正在外面闹,非要娘娘亲自去府门口迎接。”
阿慈一听,登时就知这副做派,定是继母无误的了。
她当下也顾不得与胡管家再争下去,就另外喊了几个家丁把那福来先拿住,捆了直接送到衙门去,自己则赶紧随门房往外走。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明天见~(*^__^*)
另外感谢吃不着的酸葡萄、阿喵喵喵喵喵的地雷~
给你们欧气光波!biubiu——
第11章
过了仪门又行一段路,阿慈隐约瞧见西角门外已经围了好几个人,及至她出了西角门,入眼先只见是一辆朱漆马车,车前站了几个门房护院。继母也不知何时又坐回马车上去了,但人也不坐到车厢里,就只坐在车辕上,见到阿慈,一下便喊了起来:“你们瞧,你们自己瞧!这是不是你们的端王妃!是不是!?”
她身上穿着一件织锦赤金葫芦纹袄裙,外罩一件松柏绿团花长比甲,头上梳了一只高顶髻,又戴海棠红的包头,乍看之下,还以为是哪一户官宦人家的太太。
阿慈虽从嫁进王府后就再没见过她了,但这才多久未见,不想继母已是摇身一变,衣裳首饰竟无不富贵的。
想也知道,定是端王府当初下聘求娶之故……
可如今王府新丧,上门吊唁的人就连随身仆从也是穿的素衣,她好歹也是王爷的岳母,却这样穿红戴绿地招摇。
阿慈想着,暗暗又叹一口气,这才迎上前去,喊了一声:“娘。”
那些个门房护院看到是王妃来了,方纷纷低着头退下。王氏却坐在车辕上,还在嚷嚷:“哎唷——你们这会子可想起退开了,先头还堵着我不让进门的气派呢?都叫狗吃啦!”
也没人应她。
阿慈只有皱着眉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喊她:“好了娘,人家都退开了,你何苦还缠着骂呢。”
王氏被她拽住衣袖劝了几句,又见那一群下人也没人敢站出来回她的,觉着没劲,这才又啐了一声“孬种”,方得罢休。
她消停下来了,跟着转过脸来上下打量了阿慈一眼,又问她:“你这个王妃怎么当的,就这样管教下人的?”
阿慈默默咬了咬牙,没有吭声。
王氏看她一时不说话,伸出一根指头就朝她的脑门上点了一下:“你这丫头,打小就是这样,训你两句就不开腔不出气的,如今嫁人了,怎么还是这副德行!”
说着,才又把手放下来,往她跟前一送:“扶我下车。”
阿慈知道她的嘴巴素来刻薄,但心中也清楚眼下这出,是她故意做给那些护院门房们看的。身后的下人们虽然低着脑袋,但那一双双眼睛就跟长到了头顶心上一般,总有办法瞧得一清二楚。
阿慈虽然有一万个不想扶,可也不能顶撞了她。
无论如何,王氏还是她名义上的母亲——于是阿慈暗暗捏了好一会儿的拳头,终究仍是松开了。
她低下头别过脸,眼睛也不看王氏,只伸出手扶住她递来的胳膊,搀了她从车上下来。
王氏这厢甫一下车,便抬头仔细看了看。先时她因与门房吵了好一阵子,所以也没好生观察一番,这会子终于得空细看了,才见眼前开的原是一扇小门。那车夫送她来时,径直就停在了这里。
王氏颇有些鄙夷地瞧了眼,皱着眉,又伸直脖子往街那头瞅了瞅,方问阿慈:“那个大门怎的不开。”
阿慈道:“那是王府正门,轻易不开的。”
“怎么,连王爷的岳母来了,也不能开?”王氏瞪了阿慈一眼,“开这样一扇破破烂烂的门教我走,难不成你嫁进王府,也是从这里给抬进去的?”
阿慈还未张口,倒是她身后的一名婆子实在听不下去了,立时站出来道:“夫人这话可乱说不得!王妃娘娘是陛下圣旨赐婚的娘娘,娘娘是个什么样的身份,怎敢从西角门给抬进王府。夫人这样说,非但污了娘娘名声,亦是污了端王府的名声,倘要叫那有心的听了去,还不定要怎么编排呢。”
但王氏也不知是真笨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硬不接那婆子的话,反倒揪住她的一句“身份”二字发起难来:“照这样讲,这位嬷嬷原是嫌我身份低了?”
“老身哪里是这个意思。”
“你便是这个意思!”
王氏大起声来,与她吵道。
两个人当下你来我往地就拌了几句嘴,阿慈正要劝解,忽又见到街那头行过来另一辆雕窗锦帘的马车。
马车驶到她们跟前堪堪停下来,帘子打起,却见四王爷从车上下来了。
阿慈才一怔,倒见高羡下了车,看见眼前立的这一众人等,亦是愣了一愣,继而皱起眉来:“嫂嫂?”
“嫂嫂一大早的,站在这里做什么。不是听说身子才好?早上风大,如今天又渐冷了,也不怕再给吹着。”
原先还在与王氏争吵的那个婆子,登时也不辩了,赶紧随前后左右的仆役仆妇们齐齐拜了拜:“见过四王爷。”
王氏一听,方才晓得眼前来的这人是谁。
她虽然势利,但也因她势利,知道这四王爷如今已是京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了,身份地位皆比阿慈尊贵,又是与端王爷一处长大的弟弟,于是当场就拉过阿慈的手,也不等她答四王爷的话,突然先哭了起来。
她一面哭,一面嚎,唱阿慈命苦,又唱二王爷走得冤枉。
阿慈听着,心中一时别扭极了。
继母眼里根本没有端王爷也毫不关心她,她是知道的,否则继母也断不会在王爷走后连个面都不曾露过,今日一来又先急着摆她夫人的架子,也不问一声阿慈可安好。
可阿慈也明明知道眼下她是在做样子给高羡看,却又无法明指出来。且看她穿得一身红红绿绿在王府前又哭又唱的样子,当下更觉十分难堪。
只是,正在她尴尬得无以复加时,偶然一个抬眼,却意外瞧见高羡的脸色,竟会比她还要难看一些。
高羡上下瞧了瞧继母:“这位便是婶子了?”
“是是是,我就是阿慈的娘。”继母望一眼高羡,却没见礼,也不知是戏入得深了还是当真忘了,就只顾拉着阿慈的手又接着唱,“唉唷,我苦命的儿唷——谁晓得老天不开眼,夺人命唷——”
高羡的眉心,一时锁得更深了些。
他朝继母盯了半晌,沉默了半晌,终于又在继母哭起阿慈年轻守寡时,才慢悠悠且冷冰冰地问了句:“婶子这会儿晓得来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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