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此种种,庄里的萧大公子自然不会后知后觉。
晚宴过后,皓月如银。
萧鸢命人点了数十架灯烛,将初苒那张吹弹可破、灿若丹霞的小脸儿细细地赏鉴一番,立时心情大好。朗声说道:「果真是养好了,下大赏!」
「谢主子赏赐!」
「主子万福金安!」
灯影里立时乌压压跪下一片,厅外廊下都洋溢着欢庆。
次日,庄中如过节庆没有过完一般,每个人都笑着忙进忙出。见了初苒,连「姑娘」都喊得格外大声。初苒心下狐疑,这是领了多大的赏,竟有这般高兴,何故自己没有。直到午后初苒才打听得明白,原来是混世魔王萧鸢要回雍都府邸去了!
真是日月齐升、天意见怜啊!祈禳众生翘首以盼的都是这一日啊!
山庄只是别院,魔王早晚要回他正经家去的,是自己气昏了头竟忘了还有这一层。初苒傻笑着捎捎脑袋,如今她已「一朝病愈」,仪修师太所托的善事,萧鸢已功德圆满。说不定这就会放她离开,说到底,她并不是庄子里卖身的奴婢。
笼罩多日地阴霾通通散去,初苒甚至都想去宜兰苑感激一番——顺便辞行。就算萧鸢不肯放人,只要他先离了这里,庄中少了侍卫,自己还怕没机会离开?
初苒心头想着,脚下就不知怎地踏进了宜兰苑,等在书斋外求见。
萧鸢依旧一袭秋衫,锦带束发,三分风流七分风雅。见初苒一脸雀跃地进来,便斜签了身子靠在窄榻上,唇角含笑翘起。
初苒在庄中待了月余,如今已是粗通礼数。当下迭起小手,深深地福下身子,说道:「盼儿蒙先生照拂多时,今日听闻先生要回雍都府上去了。只怕日后无缘得见,特来面谢先生收留之恩,一并祝先生路途平顺,与家人早得团聚。」
闻言,萧鸢立时敛了笑,眉眼阴沉。端起茶盏,疏离地问道:「是谁说,你要留在庄子里的?」
初苒闻言立刻喜道:「是是是,盼儿叨扰先生多日,如今既已痊愈,自然没有再留下的道理,盼儿这就去收拾行李。先生的大恩,盼儿铭记在心,日后定当高香明烛…」
「砰」茶盏重重的落在桌案上。
萧鸢忿然走下榻来,再回头时,阴沉的脸却又笑得和煦,话一字一字从牙间蹦出:「原来盼儿姑娘是来辞行的!」
「不知,姑娘可有去处?」
初苒惊魂甫定,乌瞳顾盼几下,说道:「暂无去处,不过吴家镇、虞山这一带都还算熟悉…」
「敢问盼儿姑娘,日后有何打算?」萧鸢的身子渐渐压下。
初苒猫了猫腰,勉强说道:「我…可以去找师傅。」
「噢?盼儿姑娘居然还有师傅!」萧鸢笑得愈发妖孽。
初苒只觉头皮发麻,口齿僵硬。真话压在舌下,再不敢吐露半分。两扇长睫忽闪如翅,不经考虑顺嘴胡溜,道:「听,听说,东海有座蓬莱岛,岛上——有位天孙大人,绣艺无双,织出锦缎可比漫天云霞。盼,盼儿想去拜师学艺。」
「嗤」头顶传来一声大大地哂笑,初苒的脑袋瞬间就耷拉了下去。
俗话怎么说来着?乐极生悲!现在极乐的是榻上坐着的那位,悲从中来的是自己!明知道那是个无赖,好死不死的,跑来惹他做什么…初苒无比怨念。
「哒——哒——哒…」
修长的手指在桌案上轻叩,萧鸢眼里没有半分初苒想象中的喜悦。幽深的眸底尽是阴晦,清俊的脸向着窗外。
少顷,萧鸢忽然朝门外扬声问道:「莫青!都准备好了么?」
莫青一脸茫然的从门外进来,躬下身子忖度着说道:「大半,是备的差不多了,要不奴才给主子看看去?」
「不必了,更衣。」萧鸢站起身来说道:「让莫大去准备马车,半个时辰后回起程雍都。」
初苒和莫青的下巴都同时掉到地上了!
初苒抬起头来,结结巴巴的指着窗外说道:「先,先生,再有一个时辰天就黑了。」
「那又如何?」萧鸢侧目斜睨,似笑非笑。
初苒伸出的手指再次无力了。
萧鸢经过初苒身边,俯身说道:「盼儿姑娘的随身之物不多,自然也无甚好收拾的,就在此候着吧。」
一时间,平日里大气儿不见一声的宜兰苑,顿时人畜大乱,鸡飞狗跳。初苒独自站在书斋里,恨恨地勾回手指,磨牙默道:「我忍!」
半个时辰后。
初苒抓着一只干瘪的小包袱,站在高大的马车前。内心满是怨念——所有人都骑着高头大马整装以待,而萧鸢自然是坐在马车里的!她怎么办?
要抗议么!?那是无用的…
莫青伸过胳膊,初苒扶着上了马车。正犹豫着要不要赖在车辕上坐下,莫青却极无辜的站在车下,双眼频频忽闪,似乎在说:「姑娘,那是我的位置。」
初苒只得悲催的推开车门,蜷缩着进去。
车外的莫青长长吐了口气,跳上车辕,手一扬。莫大「啪」得一记鞭响,马车缓缓动了。
车内,萧鸢又执起一册锦卷遮了脸。初苒顿感无力,腹诽道:「要不要这么幼稚,你就不能换个花样…」
反正自己的脸如今也已百炼成钢,初苒若无其事的靠着马车侧壁坐下,将手肘搁在身边的梨木小柜上,百无聊赖地盘算心事。
忽然一只手朝她胸前伸来,初苒下意识朝后躲去,头「咚」的一声磕在马车侧板上,顿时疼红了眼睛。瞪着那只不知死活的罪魁祸「手」,初苒揉着后脑正待发作一番,却忽然看见自己身上的「丫头制服」,她又泄了气。
初苒认命的温了茶盏,斟上半盏热茶,递在那只执着的手中。又拿银箸从食盒中拣出几色吃食,用小碟盛了搁在漆盘里,放在萧鸢身侧。见他搁下茶盏,惬意地拈起一块来吃,初苒才轻轻地吐了口气,坐回角落去。
车队晃晃悠悠走了一两个时辰,寒意渐起,琉璃窗格外夜色如墨。萧鸢也弃了锦卷,侧身向里睡下。漆黑的发丝铺散在枕上,身上随意盖着一件玉色大氅。
初苒起身将窗格上厚厚的织缎帘子放下,自己也裹了件棉披风,枕了胳膊伏在梨花小柜上打瞌睡。马车上的睡姿十分不舒服,初苒最近日日精养,现下竟是半分睡意没有。俯仰转侧,渐渐搜肠刮肚饿得难受。本来庄子里是备了饭食的,出发前大家都吃过了。偏她在怄气,没吃两口,结果现在饿的够呛。
听萧鸢呼吸绵长,似乎睡的正沉。初苒轻轻挪到矮几前,取出一碟糕点,猫着身子悄悄地吃。果真人饿的时候糕也特别好吃,初苒有些狼吞虎咽。猛一扭头,不知何时萧鸢竟转过身来,倚在枕上看她。
「咳——咳…」初苒一阵呛咳,顺手端起茶盏就喝。好容易喘过气来,却见萧鸢盯着她的手,眼角的笑意更深。
初苒这才惊觉自己喝了他的茶,忙讪讪地笑着放下,说道:「先生可是要茶?盼儿给先生换只盏子。」
萧鸢眸色幽深,脸在烛影里半明半暗,修长的手指不知从哪里拈出一只寸许的玉瓶,放在软榻前,说道:「头若还痛,就用它揉揉。」
说罢,又返身朝里躺下。
初苒愣了半晌,玉瓶温凉,初苒握在手中,想起在慈安堂第一次见他时的摸样,思绪凌乱,心道:「这人莫非人格分裂?白天夜里完全两个样儿。」
第005章极品男色
车队每日亥时宿下,寅时出发。
一到车队休整之处,初苒就整理车厢,更换热水吃食,焚点净香。做的尽是莫青原先的差事。
莫青不好意思地又是躬身又是作揖,笑道:「怎好让姑娘做这些事情。」
初苒也笑着说:「我与你是一样的,怎么就不能做?」
「姑娘可不敢这么说。」莫青朝远处偷瞄一眼,又拱手笑道:「饶是这样,一会儿还得劳烦姑娘,笔墨都在那只梨木柜子卍字扣儿的抽屉里,待会儿主子爷要用。」
初苒笑着点头,同情地看着莫青飞奔而去的背影,心有所动。莫青不过也就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比她的实际年龄还要小些。她又何必做些矜贵小姐琉璃心的模样,何况她还欠了萧鸢许多人情,若是趁着眼下多做些事,日后离开时,也走得安心。
初苒这般想着,心中的闷气消下去不少,天气都格外晴好了。
待萧鸢上了马车,初苒规规矩矩的据在一角,替他安好笔墨,又将莫青递进来的一只漆木匣子搬到矮几上抽开。匣子里头分了数格,搁着各色信函与锦盒。一连两个时辰,萧鸢都在拆阅复函。初苒跪坐在一旁研墨奉茶,半日下来,累得腰酸颈僵,萧鸢却不曾有半刻休息。
中间莫青又送进来一匣,将萧鸢批好的回函,用先前的匣子分类装满后取走。初苒见了也学着样子,将回函按不同的漆封分类码在格子里。
又是半日,见木匣渐渐盛满,初苒轻声问道:「先生,可要唤莫青进来?」
萧鸢瞥了一眼码得整齐的匣格,停笔问道:「盼儿认得字?」
初苒点点头又摇摇头,萧鸢也不深究。一边用手中的笔管指指车门,一边随口说道:「日后得了空,再好生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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