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吗?
“好啦,”姜后拍拍她的背,“别害怕,今晚跟姑姑一起睡,等睡醒就把这些事都忘了。”将里侧的衾被递给她。
阿妧躺在了榻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姜后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了,并不像她先前想得那样严重,所谓的杀母之仇,听起来似乎只是一个误会,只是源于少年的心结。
然而等到她迷迷糊糊地入梦,梦里却全都是与萧叡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当她换了一个角度来审视两人之间的关系,便发现了他的冷淡和漠视并非是天性使然,也不是纯粹的对她不感兴趣,而是明明厌她至深却不得不敷衍。
梦中的情景转到那天两人在宫外遇刺,血色充斥了整个梦境,萧叡锋利而阴郁的眼睛像是黑色的漩涡一样凝视着自己,他手中提着长剑,没有刺向那摊贩,而是戮入她的腹部。
“啊!”她猛然间惊醒。
天光大亮,阿妧闭了闭眼,等到适应光线才又睁开。姜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床,吩咐了不要吵醒她。
小腹那里刀割似的疼,她一只手捂着肚子,掀开衾被下榻,却看到床铺上的一片血迹。
阿妧惊叫了一声。
第16章 调戏
侍女们在殿中垂挂了安神的百花香囊,姜后听到消息过来的时候,阿妧正在梳妆。
她走上前,接过流苏手中的梳子,替阿妧抿了一下鬓发,温柔而爱怜地望着她,语气欣慰地道:“姑姑的小侄女长大了。”
镜子里的少女脸颊刷过一层粉红,轻轻垂下了眼睫。
“再有几个月郡主就要及笄了,可不就是大姑娘了么。”流苏也在一旁道。
阿妧没有说话,她从镜子前站起来,扶着姜后一起到榻边坐下。
谈到下个月陆府老大人的七十大寿,姜后道:“这是老人家的大日子,原本陛下是打算亲自前去恭贺的,只是这一向忙于伐吴,脱不开身,约莫会派太子前去。”
河东陆氏是本朝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自汉时起便是累世公卿,家主陆骏在魏帝当年的夺嫡斗争中出力颇多,如今担任尚书右仆射,极受魏帝信重。数月前伐吴,陆骏受魏帝之命镇守故都许昌,目下不在洛阳。而姜后说的陆府老大人则是陆骏的父亲,昔日的洛阳京兆尹。
这样分量的人物,姜后让阿妧去赴他们家的寿宴,其实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反正到时候京中的年轻贵女们去的人也不会少。只是一说到要跟萧叡一起去,阿妧就有点不愿意了。
“还是分开去吧,姑姑。我让流苏她们跟着我,再带上几个侍卫。”她从那个梦魇里醒来还没有多久,心里仍是怕得厉害。
姜后不是她,自然没办法做到感同身受,还以为她在使小性子,语气哄慰地道:“那成什么样子了?别人看着还以为你跟太子闹不和呢,乖,听姑姑的话,别耍小孩子脾气。”
阿妧没办法了。
到了这一天,仍然跟萧叡一起去了陆府。
宽大的食案前,十几个少女围坐在一起,大部分都是阿妧认得的,也有几个生面孔,彼此正在低声谈笑。其中一个长相英气的女孩子起身到了阿妧近旁。
她身姿修长,穿着简洁利落的胡服,长发也都束起来,打扮与座中的少女们殊不相同,一眼就吸引到了阿妧的注意力。
“这位就是永宁郡主么?”萧道凝在阿妧身旁跪坐下来,提起酒壶为自己满斟了一杯,“久仰,这杯我敬你。”说完一饮而尽。
阿妧本来以为对方是来示好的,刚坐直了身子,微笑着准备开口,却又听见她道:“我见郡主方才与太子殿下一起过来的时候,脸色很是冷淡,一句话也不说,是不是对太子殿下有什么不满呢?”说着微微看向她,神色很是挑衅。
她声音不小,周围的女孩们也都看过来。
阿妧脸上的笑容没有立即消失,然而声音里却多了几分冷肃,慢慢地坐回去,道:“这位女郎,我并不认得你,我与太子殿下关系如何也没有必要告诉你。”转头看她一眼,“你失礼了。”
“还有,”阿妧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樽,向她示意,“我也不需要你敬我。”同样一饮而尽。
萧道凝没想到这小郡主看着柔柔弱弱的,性子却也不是好拿捏的,讨不着好,冷哼了一声便起身离去。
等她走后,崔青蘅揽了一下阿妧的肩膀,安慰道:“你别理她,这姑娘就是这样莫名的性子,为这个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你看这里也没人理她。”
“可是我之前都没有见过她,她为什么要来找我麻烦?”
“因为你比她美,也比她有才气。”崔青蘅道,“更重要的,她嫉妒你跟太子殿下的关系。”
阿妧一开始听不懂,崔青蘅又再解释,她才知道萧道凝原来是中军大将军萧则的养女。萧叡从军时就是在中军大将军的帐下,与萧则这位族叔的关系很是亲近。
听完后,阿妧虽然觉得有些莫名,但知道了萧道凝对萧叡的心思,特别是对方还因为这个跑过来难为自己,不禁稍稍地转过头去,往男宾那边的席位上看了一眼。
这一下,正对上萧叡一双英俊而锋利的眼。阿妧仿佛被抓了个现行似的,一下子晕红满脸,匆匆转过头来,在心里咒骂了自己一句。
结束了午膳,该是回宫的时候,阿妧却找不到萧叡了。问过他的侍卫,才知道太子现在正跟陆府的二公子在书房里。
因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来,阿妧又不想一直等下去,于是让侍卫带她过去。
听到外间的动静,萧叡的声音传了出来:“是谁?”
侍卫道:“回殿下,是郡主。”
萧叡顿了一会儿,才道:“进来吧。”
阿妧走进去,看到萧叡正坐在宽榻的正位上,对面是陆家的二公子陆劭,两个人之间隔着一张几案。
她没有上前,而是就站在门边。因为隔得远,很明显地表现出一种疏离和冷淡。
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上个月的那件事过后,阿妧看到萧叡的时候就感到有点害怕,姜后的那些话似乎并没有起什么作用,因为这感觉是萧叡本人带给她的,而阿妧又是个相信感觉的人。至于更久之前的那点子还未萌芽就被掐灭了的不可言说的少女心思,似乎真的就成为往事了。
阿妧以为自己已经表现得足够镇定了的,但她站得远远的,脊背刻意地挺直,双手攥在袖子里,微垂着眼不与萧叡对视,这样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小模样,谁又看不出来呢?
萧叡问道:“你来做什么?”
“来问一下殿下准备什么回宫,如果暂时不打算走的话,我可以先回去吗?”
少女亭亭地立在那里,姿态礼貌又恭敬,挑不出什么错来。
八月的天气已经有些凉了,她穿着水蓝色的襦裙,身影纤柔,腰间是粉红的系带,门边的吹过来,衣裙和垂落的系带一齐被吹动。
萧叡没有说话,倒是一直沉默着的陆劭开口了,笑着向阿妧道:“站得那么远做什么?我们两个又不是狼,还能将你吃了?”
阿妧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话里有几分调戏的意思,因而没有理他。看向萧叡,等他的回答。
陆劭却又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那么早回去做什么?”向萧叡道,“带着小表妹出去转转?”
阿妧已经有点生气了,她跟陆劭并不熟,不知道他就是这样的性子,还是单单针对自己?
萧叡却同意了他的提议。
第17章 踏秋
到了洛阳城的郊外,可以看到不少前来踏秋的人。
天气已有几分凉爽,草木却还未凋落。一片辽阔的平野上,清澈的河水像缎带一样萦纡而过。
阿妧站在河边,极目遥望平野的尽头,可以望见北邙山的轮廓,山脉在平野之上远天之下连绵起伏,有一种苍莽雄壮的气魄。
收回视线,无意间瞥向不远处的萧叡和萧道凝。
阿妧听说魏帝之所以立萧叡为太子,尚书右仆射陆骏和中军大将军萧则的进言起了不小的作用。所以他今日出宫赴宴,更多的应该是为了跟两家联络感情吧?
一行人刚刚到达郊外,萧道凝便缠着萧叡教她骑马。阿妧看着她一身的胡服装扮,原来是为了这个吗?
没有多想,一旁的陆劭已经摆弄好了渔具,招呼阿妧。
“小郡主,站着干什么?”见阿妧目露疑惑,抬起手中的鱼竿向她示意,“教你钓鱼。”
阿妧拢一下自己的衣裙,在他身边的一个小杌子上坐下,一只手支着下巴,偏过头对他道:“我会钓鱼啊。”
陆劭有点意外,笑了一下:“是吗?看不出来。”
秋日凉爽的风吹过来,让人倍感舒适,阿妧心情好地道:“我家就住在江边上,不光是钓鱼,我还会游泳……”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没有说太多,把头转过去,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
陆劭把挂了鱼饵的钓竿递给她。阿妧接过,动作熟练地抛竿,随后便耐心地等着。
她抬头望着远处的山林,偶尔垂目扫一下钓钩有无动静。
怕惊扰了鱼儿,陆劭跟她说话的时候便压低了声音,稍稍倾身向她这边靠过来。两个人隔得有点近,阿妧没有注意,顺着他的话随意回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