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然里拿出一个包袱,里头硬硬仿似一个木匣。
严望山递在老骆手中,嘱咐:「这是我给儒儿保命的东西,还有我多年积蓄,你即刻带上,起程去南边找着儒儿。告诉他,我严家新族谱里,她母亲已是如夫人,他就是我严望山的嫡么子。族谱供奉在哪里,老骆你知道的。」
「老奴知道!」
抽抽唇角,严望山眼中泪光一闪:「务必好生护着他,若不是还有他在,老夫岂会甘愿伏法!鱼死网破也要争他一争!!也是老天不绝我,早早给我安排一个儒儿在外头。」
又哼哼冷笑两声,严望山长脸扭曲狰狞:「慕容祈这个昏君,是坐不稳江山的,大魏皇帝早就盯着燕国这块肥肉了。到时天下大乱,重整我严家,就要靠儒儿了!老骆,来日慕容祈这个小人若是死于宫变,或是敌国屠刀,你务必让儒儿拿了好酒,来坟前祭我。黄泉路上,我也要拉着这个昏君共堕地狱!」
「老爷…」话说到绝处,老仆涕泗纵横,磕头辞别主人,背着包袱便乘了微亮的天色,匆匆出府,南下去寻严若儒。
严若儒,严望山么子,今年十九,乃外室所生,聪明灵毓。严望山几次想将这个儿子认祖归宗,都没能过妻子徐氏那一关。
出了郁山之事,严望山未能如愿加官进爵,还反受秦鸿谦的钳制。心念一起,就索性在严若儒生母死后,将其远送惠济山学馆,请了名师授业。
严若儒才情横溢,犹善歧黄之术,严望山很是欢喜疼爱,明里却对徐氏称,孩子已病死,再无认祖归宗之事。
如今,东窗事发,严氏灭九族,严若儒自然而然成了严氏灭门之后,唯一的幸存者,严望山最后的寄望。
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秦鸿谦、严望山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高居庙堂之上的九五之尊惠帝,也已从接手西山军营开始,就兴味盎然的等待这一场君臣博弈。裕王这个眼中钉,实在让他难受太久了!
冬日的暖阳,像裹着冰渣子一般,照在人身上也是透心凉。
时间缓缓而过,浅夕早已坐不住,披了斗篷在院子里来回走,眼见了红日一点点高升。
午膳时间也过了,彩薇从外头转了一圈回来,还是摇头。膳食凉了又热,绿芜苦劝浅夕好歹用一点儿,浅夕才勉强收敛心神坐下来。
恰时,一匹快马从王府侧门驰入府内。
郭妈妈忙进来通禀:「娘娘,陆昌回来了!」
浅夕顿时心头惊喜,既然陆昌回来报信儿,那是不是就是说,慕容琰已经在朝中定案了!
「快!备车,去永宁大街!」浅夕搁下银箸,起身就往院外走。
郭妈妈紧随其后:「车马早就准备好了,都是现成的,娘娘别急,仔细摔着。」
路过陆昌身边,浅夕忽然注意到他年轻无忧的脸上一抹晦色,当即停下脚步,急问道:「怎么!可是王爷朝议不顺?」
陆昌忙拱手道:「回娘娘话,今天娄、严两家的案子都定下来了,此刻廷尉大人还有金吾卫,已经去严府查抄,严家所有人丁一律收押。」
「是么?」严氏一族已然伏法!天大的惊喜让浅夕几乎疏于思考,心里只存了一个念头,快些告诉毓儿这个号消息,当即匆匆扶了郭妈妈出门。
她会先去宁远大街的小院儿,跟二哥秦阆会合,然后再着男装,一同去白府,以免给慕容琰平添麻烦。
第181章白府密谈
马车飞奔,浅夕的心情也跟着一起飞扬。
秦阆得了陆昌的信儿,早就快马加鞭赶到小院,他已经两个月没见过浅夕了,实在惦念的紧。
依旧娇俏清丽的身影从马车上下来,秦阆几乎有些不会呼吸了。斗篷下的小脸光彩如玉,比起在秦府,平添了许多动人心魄的气韵。
伸了手臂去扶,一眼瞥见浅夕指尖缠裹的白绢,秦阆顿时眸光锐利。
浅夕却毫无察觉,展颜微笑,眼前的秦阆,高大的身姿愈发挺拔,抿得笔直的唇角,也多了一分沉毅。从前的纨绔少年,俨然干练有为。
「二哥,你瘦了。」心里高兴,进了院子,浅夕就忍不住说个不停。
「日日操练,二哥这是结实。」佯做开朗,拳头在肩上重重击两下,秦阆心中却控制不住一个声音:她若不是自己的亲妹妹,该有多好…少年不为人知的心事深藏在黝黑的眼底,眸光一瞬不瞬追随着两月未见的庶妹。
郭妈妈自去准备衣裳。
秦阆执起浅夕的手,顺手就拆去指尖的白绢。
「二哥,你…」浅夕缩手已来不及。
秦阆看着指尖药膏覆盖下的针眼小洞,顿时心里一抽:「他,待你不好?!」
「不是,王爷很好。」手被秦阆抓牢,抽也抽不回,浅夕只好细细解释:「是我学着做靴子,力道没掌握好,才伤了手。」
「胡说!」秦阆皱眉心急:「夕儿,你不要骗二哥。从前你也给二哥做过软靴,还记得么?怎么不见手扎成这样!」
「呃」浅夕语塞,暗自腹诽:二哥啊,那软靴是绿芜做的鞋底,彩薇缝的鞋帮,而她只是亲手画了鞋样子,绣了鞋面儿上的飞老虎而已,当然不会把手扎成这个样子。再说了,这回可不是因为不静心,才总扎手么,这样的闺房私话,可让人家怎么告诉你…
浅夕正在为难,郭妈妈已从外头捧了衣服进来。
见二人拉着手,也不以为杵,眯眼笑道:「二少爷,小姐该换衣裳了,有什么话,一会儿车上再慢慢儿说。」
一脸阴沉的出去,秦阆心中怨艾已生。
郭妈妈自服侍浅夕更衣。一身小少爷的打扮,宽大的皮袍子罩住浅夕玲珑的身子;发髻打散,全都拢在头顶,又裹了头巾拿锦带扎紧。小模样儿俊俏招人,看得郭妈妈只咂嘴!
白府距离宁远大街极近,马车只跑了半刻,就到了地方。
进了白府,白毓、韦天枫见这二人相携而来,都是吃惊。
去了一处密室,白毓再三表示,这里绝不会隔墙有耳,浅夕才稳住心神,将严家伏法之事原委一一讲给他听。
三人皆是震惊,秦阆第一个回过神来,唏嘘一番之后,便抱拳恭喜白毓大仇得报。
韦天枫也是感慨,幸而有裕王出面,才有这样的雷霆之威。否则,这样一桩陈年旧案,莫说是查证困难,又岂能这样轻易就让廷尉署直接抄家拿人!令真凶伏法…
「有何好喜?」一直低着头的白毓,陡然森森冒出一句。
秦阆不由一怔。
抬了头,白毓眼中猩红,满脸是泪,抽出腰间的佩剑,便要夺门而出:「严望山!本侯要去亲手杀了他」
所幸韦天枫身手敏捷,当即握了他手肘,一把拦腰拖住。
秦阆待要上前相劝,白毓手中利剑乱舞,根本无法近身。
「侯爷,你这样冲动,此去杀了严望山又有何用,这已并非白家一家之私仇。只有让廷尉府定下罪行,才可昭告天下,才可慰烈侯和三万英魂!」浅夕拦在白毓身前喝斥,心却痛如刀绞。
这正是她为何一定要来一趟白府的原因之一。
在旁人看来,沉冤得雪是天大的幸事,可是于他们姐弟,却要再次痛彻心扉证实父亲是被人谋害而死,比当年听说父亲战死沙场,更要痛心百倍!这又岂是血亲以外的人,可以体悟的?
「韦叔,你让他闹!」
浅夕狠心背身坐下,秦阆也无言。
白毓撕心裂肺,泣血一般闹腾,无奈敌不过韦天枫身手,最后杵了佩剑气喘吁吁,哭着跌坐在地上。
亲手扶了他去一旁坐下,浅夕盯住他的眼,温言告知:「侯爷,王爷亲口允诺,严氏诛其九族,行刑时,侯爷可监斩。之后,更可以严望山人头去烈侯祠祭烈侯在天之灵。」
「侯爷务必稍安勿躁,静待廷尉府定案,切莫冲动无状,横生枝节。」
清泉般温柔如水的眼,里头仿似住着长姐的魂魄,白毓渐渐安静:「那皇上呢!严贼若不是得皇上撑腰,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说到底,皇上才是始作俑者!」
在姐姐面前,他无需顾忌。
倒是一旁的秦阆,因为白毓的话吃了一惊,呆看着二人。
「王爷说了,会让皇上下诏『罪己』,向故者和万千将士、天下臣民忏失察、任人不善之罪!」浅夕解释。
「一道诏书,就可以免掉所有过错么?父亲命都没有了,皇上随便下一道诏书,就可以换得么?」悲愤不已,白毓几近嘶吼。
「侯爷!」浅夕秀眉冷冽:「不然,小侯爷还想要如何,请了先帝的金锏出来打龙袍么?那与『罪己诏』有何两样?还是说,小侯爷想要让圣上血溅金銮,才算报仇?!」
「烈侯一生保家卫国,所图何事?小侯爷果真要行弑杀君父之事,烈侯在九泉之下还能安心么?」
被连声质问,白毓只是愤怒的瞪眼,看紧浅夕的瞳仁。
浅夕有一丝心慌,不可以,她绝不能让毓儿再有任何闪失,当下温言恳切道:「皇上并没有授意严望山去谋害烈侯,那时,皇上才刚刚将严望山收归己用,不可能委以重任,仅仅只是想要放一个眼线在王爷身边而已。是严望山立功心切,才铤而走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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