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在赫山讲武堂,沐青霜曾协助教头印从珂,为第二届学子做实战演练的磨刀石,于山林作战上颇有心得,此事臣可作证。”纪君正对武德帝执礼禀道。
敬慧仪也道:“臣亦可为证。赫山讲武堂两届学子都可作证。”
这两人的发言拉开了“御前口水战”的序幕,白书衍立刻将所有能想到的沐青霜的不足都掰扯了一遍。
白书衍很老道,在御前打口水仗早就不是一次两次,经验丰富得很。
眼见在场大多数人的立场似乎都偏向支持任用沐青霜,便立刻将矛头调转,集中攻击沐青霜领军的战绩与资历。
毕竟她从未真正入过军籍,无论她有过怎样辉煌的战绩,战史上都没有记载,通通给她打成空口无凭就对了。
他将这个作为切入点,显然正中武德帝心中的疑虑。
眼见武德帝有所动摇,赵絮神情微变,有些坐不住了。连贺征都不着痕迹地看了沐青霜一眼,显然是怕她应付不来。
沐青霜偷偷对贺征眨了眨眼。
昨晚她琢磨许久,料想白书衍可能会攻击这一点,今日是有备而来的。
“……所谓金凤山数次大捷,向来都是沐家自说自话,根本从无旁证!”白书衍还在口若悬河,“既战史无载,那便不能作数!”
“沐青霜,你怎么说?”武德帝终于对沐青霜开了尊口。
沐青霜对他行了个礼:“陛下,请恕御前失仪之罪。我实在是……忍不了了!”
说着,她将紧握在手中的锦帛卷轴凌空一抖,照着白书衍正脸就砸了过去。
卷轴的另一端直击白书衍的鼻梁,力道之重之准,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同身受般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暗暗倒吸凉气。
两道猩红血迹从白书衍鼻孔滑出,他又痛又恼地涨红了脸,一手捂住鼻子,气极地指着沐青霜。
他与人打了半辈子口水仗,却从没有哪个对手是沐青霜这种“一言不合就上手”的野路子,这叫他一时竟不知该从何骂起。
沐青霜却根本不给他出声的机会,凛凛扬声:“白司业质疑我的能力,我可以不出声,但你非要说我沐家在金凤山打过的仗,只因战史无载便不作数,这我不能忍!”
那张长长的锦帛卷轴并非崭新,四围都起了磨损毛边,上头密密麻麻用蝇头小楷写满了一个又一个名字。
“这只是我领沐家暗部府兵五年中阵亡名单的一部分,若还此证还不够瓷实,白大人可提请此刻在利州的嘉阳郡主派人去循化一探沐家宗祠里那些灵位!若还不够,大可进金凤山看看那些英雄冢!”
沐青霜越说越怒,眼中泛起通红血丝,缓缓举步迫近白书衍:“前朝漠视利州,中原所有人都对金凤山背后的大患不闻不问,朝廷不给兵不给粮,沐家才不得不自行组建暗部府兵御敌固防。请告诉我,这‘战史无载,从未进入官军战斗序列’,究竟是谁的过错?!”
面对沐青霜的怒火,白书衍一时无话可说,只能捂着鼻子瞪着她,惊疑不定地连连退后。
因武德帝并未发话,在场众人与御前侍卫皆只是静静地看着听着。
“你们中原人总说‘率土之滨,莫非王土’,我沐家暗部府兵几百年来从未食君之禄,却始终在忠君之事,捍卫疆界、保一方安宁!他们以血肉之盾御敌钢铁之矛,守住了金凤山,守住了利州,才让战乱时的中原人有了最后一处安宁的栖身之地。可他们到战死都不能被尊敬地说一句是‘阵亡殉国’,就因为战史无载、不在官军序列!白大人,我且问你,战史无载,这些人就还活着吗?你敢不敢对着这些名字一一唤过?若他们中有谁能活生生应你,那我就认我没有打过那些仗!”
白书衍见鬼似地将眼睛瞪得老大,被她这毫无章法的狂怒之气压制得发不出声。
“陛下明鉴,虽战史无载,但金凤山英雄冢里那些铮铮白骨,循化沐家宗祠里密密麻麻的灵位,都是明证。那些仗,我打过!国子学武学典正之职,我当得起!”
沐青霜转身直面武德帝,眸中有薄薄水光,明艳的面庞上全是傲气,姿仪挺拔似周身裹着烈烈气焰。
“有青山做证,日月为凭,沐青霜在金凤山领兵五年,即便遭遇前无粮草后无援军的绝境,也从无败绩!”
她再度看向白书衍,唇角轻扬,掷地有声:“若有人质疑我山地作战的经验资历,可领兵来战!”
谁也没有资格抹杀沐小将军的辉煌战绩,不服来战!打到服!
作者有话要说:一不小心写到刹不住车,搞了个大肥章QAQ,等会儿给大家发迟到红包
第69章
今日被武德帝召到勤政殿来的所有人中,除沐青霜外,没有一个泛泛之辈,个个身居要职,在朝中的分量举足轻重,对许多事自然是心中有数的。
譬如官居吏部考功司司业的白书衍,譬如吏部尚书肖栋,甚或武德帝赵诚铭,哪一个不是世事洞明的老狐狸?
从前利州与中原朝廷之间的隔阂由来、沐家明暗两部府兵的成因,包括沐青霜方才所言的种种壮烈与艰难,对他们来说绝不是什么平地惊雷的秘辛。
以他们的年纪与阅历,沐青霜知道的,他们不会不知道;甚至沐青霜不知道的,他们也能如数家珍。
道理他们都是明白的。
只不过各在其位,各有各的利益盘算,便不肯轻易去谈那些浅白至极的公平道义,凡事多拣对自己更有利的一面去与人博弈,力求置换出一个能最大限度保障自身阵营利益的局面罢了。
在赵絮筹谋中,沐青霜、林秋霞、慕映琏、段微生四人对国子学武学讲堂来说是环环相扣的基石,不管他们中的哪个突然被踢出局,对赵絮的谋划都会造成同样的影响,白书衍想要在这件事上扯赵絮后腿,按常理来说该选出身贫寒的林秋霞来拿捏,才更容易彻底掌控局面。
可林秋霞毕竟是在江阳关大捷中立过功的将领,即便如今已不在军籍,但昭昭功业战史有载,她因此战断了一臂也是有目共睹,若她当真闹起来,不必惊动圣驾,民众的口水就能将白书衍淹死。
而慕映琏背后是执金吾慕随,段微生背后是大学士段庚壬,这两人分量不轻,在储位之事上态度又颇为中立,白书衍自然不敢轻易动这两人。
他无非就是仗着武德帝一直在致力于钳制并削减从前的各地豪强势力,再加上沐武岱的案子余波犹在,料想沐家会怕引发武德帝对沐家的猜忌,而不让沐青霜大肆张扬从前功绩,这才挑中沐青霜的。
可当沐青霜以坦荡无畏的锐气,倏然破开所有顾左右而言他的可能,将那些谁都明白,却故意避而不谈的东西摊开在众目睽睽之下时,一切老谋深算的伎俩都再施展不开了。
有些时候,花俏技巧往往就是容易败于大开大合的直指核心。
这一场口水仗,沐青霜可算是乱拳打死了老师傅。
捂着鼻子的白书衍无话可说,其他人也尽皆默然,全都无声望着武德帝,等待他做出最终的裁度。
武德帝看了看狼狈的白书衍,扭头对身旁的近侍吩咐了什么,那近侍躬身退下。
未几,近侍去而复返,带来一名太医官替白书衍探看伤处。
吏部尚书肖栋谨慎估量了武德帝的神色后,终于打破了沉默,对沐青霜道:“你这姑娘,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今日陛下召我等与你一道来御前对答,原就是要给你自陈的机会。你若觉白司业所言有误,好好说便是,怎的竟鲁莽到在陛下面前动起手来?”
肖栋年岁与白书衍相当,却没有白书衍那种外显的傲慢之气,明明是指责的话,在他说来却是徐缓慈蔼,乍听之下就是沉稳长者对莽撞小儿的提点教诲,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喟叹。
可他这话不能细想。
细品他这言下之意,根本就是绵里藏针地提醒在场所有人:就算沐青霜所有的话都站得住脚,但她在御前殴打官员的出格行为藐视了天威。
哪知这还不算完,肖栋做摇头苦笑状,接着又道:“不过想想也是,沐家在利州树大根深,又一家独大数百年,养出的姑娘自也不惯对谁低头服软。”
这话是对着沐青霜在说,却是不着痕迹冲着武德帝最大的心病去了。
前朝亡于各地势力裂土为政,武德帝开朝以来的头等大事就是钳制各地势力,并防备着他们死灰复燃。肖栋这么说,就是在提醒武德帝:哪怕沐家已交出军政大权,那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您瞧瞧,就这家一个小姑娘都如此嚣张,底气十足呢。
古往今来有太多的前车之鉴都在说,擅于领兵的武将大多都是心口刻个勇字,一根肠子通到底,不太懂得去揣摩圣意、估量人心。
而沐青霜的经历又极其单纯,完成学业后便领自家府兵久在山中,从不涉政事,也未沾手过权术风云,于这些朝堂暗涌之事上完全是白纸一张,只怕根本就听不出肖栋这话里的陷阱。
若沐青霜接着先前旗开得胜的气焰再与肖栋闹起来,那就真真进了人家的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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