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蕊气得险些要骂人,初荷忙拉住了她,不顾她的白眼,低声劝道:“奶奶都不肯得罪的人,还是不要骂的好。”
柳清竹缓缓站起身来,上前合十躬身:“打搅师父清修,万望恕罪。”
净显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既然出去了,又何必再回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回来。”柳清竹直起身子,冷声说道。
净显的神情有些尴尬,低着头不知该说什么好。
萧潜已在旁冷笑道:“先前帮那个贱婢关着清儿的就是你吧?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罪?就凭那一件事,把你送官法办都不为过,你现在还想玩什么把戏?”
“贫尼此前并不知道……”净显低眉垂首。
“你这一句‘不知道’,差一点就要了清儿的命!”萧潜怒声斥道。
净显走到柳清竹面前跪下,俯首道:“贫尼甘领罪责。”
柳清竹侧过身子,淡淡地道:“你知道我不是来问罪的,我只问你,你的那位‘故人’,她肯不肯出来见我?”
净显迟疑了一下才道:“那位故人已经不在尘世,请少奶奶……放下吧。”
“不在尘世是什么意思?”柳庭训冲到前面,将净显整个人拎起来,怒声问道。
净显吓得脸色煞白,却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出。
僵持了许久,柳庭训还是不得不放下她。
柳清竹冷笑道:“我也想远离尘世,师父可否帮我剃度?”
“清儿!”萧潜在一旁急得脸色都白了。
净显显然没料到这一着,愣了半晌才道:“佛门之人本该六根清净,少奶奶尘缘未断,并非我佛门中人。”
柳清竹不慌不忙地道:“难道你那位‘故人’此时已经六根清净了?她若当真断了尘缘,心中无挂碍时,有什么人是不能见的?她何必躲躲藏藏不敢见人?我看,她是自己内心的魔障未除,所以才要强行隔断尘世的烦扰吧?”
这番话似乎对净显造成了一些困扰,她紧皱着眉头,似是有一个老大的难题无法解开。
柳清竹趁热打铁,又继续道:“她若是真的不肯见我,前天夜里又何必出现?既然叫我知道了她在这里,她就该知道我一定会回来的。”
“你……你又何必如此?”净显不善言辞,在柳清竹的追问下,显得十分无措。
偏偏此时柳清竹又没有被关在屋子里,她连逃走的本事都没有了。
柳清竹见状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从我记事的时候起,我就知道自己是一个孤儿,那些给我饭吃的,都是我的恩人,我的命是他们养活的,所以他们打我骂我都是恩赐。那个地方养大的孩子,几乎从刚刚学会走路学会说话开始就有干不完的活,还要受人冷眼受人责罚受人羞辱……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别人都有父母,偏偏我没有……”
“表姐……”赵念儿趴在窗台上呜咽起来。
“清儿,你现在……”
萧潜想过来相劝,柳清竹推开他的手,幽幽地道:“我这样的出身,俗称‘野孩子’,是比乞丐还要叫人瞧不起的。即使后来嫁到萧家,我的出身、我从前的身份,还是常常被人拿出来诟病。我并不在意别人说什么,可是……一个人若是连自己的根本都找不到,她就永远是孤苦无依的,你明白吗?”
净显的脸上露出悲悯的神色,眼中似有泪光。沉默的许久之后,她才低声叹道:“从前那些苦,已经都过去了,少奶奶如今得享富贵……”
“我若真是个孤儿也便罢了,可我明明不是!她若是不想认我,就不该叫我知道她的存在,更不该出现在我的面前!我自认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连叫一声‘母亲’的机会都没有?这些年我经历过无数次生关死劫,每一次生死关头我都会想,如果我见到了我的母亲,她会不会心疼我,会不会怜悯我这一世受的苦……我现在才知道,以前真的是我想多了,她根本不会可怜我,是不是?”柳清竹神色平静,语气也没有什么起伏,像在说一件别人的事情。
萧潜用力握着她的手,柳清竹挣脱不开,也只得由着他去。
净显低头沉默了许久,才缓缓站起身来:“少奶奶请稍等……”
柳清竹心中一喜,却连眼睛也没有多眨一下。
赵念儿几乎已经哭成了个泪人,柳老爷和京兆尹已经长吁短叹了很久,只有新蕊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悄悄地向柳清竹竖起了大拇指。
萧潜低声在柳清竹耳边问道:“你刚才的那些话,都是骗她的?”
柳清竹揉了揉耳朵,不适地侧过头尽量离他远一点,许久才平静地道:“都是真的。”
萧潜的手上愈发用力,几乎要将柳清竹的手指捏断。
“你……可不可以放开我?”柳清竹注意到不远处的小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禁气恼得满脸通红。
“我不想放。清儿,你……其实不必自苦如此。以后,让我好好照顾你,好吗?”萧潜非但没有放开她,反而用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肩膀,试图让她轻松一些。
柳清竹咬牙切齿地道:“我想不必了。我可以照顾我自己,不必麻烦旁人。”
他二人在这里窃窃私语,已经有很多人注意到。姑子们非常自觉地退了出去,京兆尹和几个小丫头们却在兴致勃勃地看着热闹,尤其是刚刚还哭得梨花带雨的赵念儿,这会儿只差没把眼珠子瞪出来了。
萧潜面红过耳,恨不得立刻起身逃跑,却又舍不得放过这个机会,只得压低了声音求肯:“清儿,我知道我从前错得离谱,可是……我现在是真的明白了,虽然有些迟,可是我们以后还有很长的人生,为什么不能把过去的错误改写……”
“我听说,朝廷科考的时候,写错了的字是不能涂掉的,否则算辗卷,文章写得再好也上不了皇榜的。”柳清竹淡淡地道。
“可我们不是在科考……”萧潜有些无力地道。
“道理是一样的。”柳清竹觉得自己像个严厉的考官。
看到她不容商量的神情,萧潜只得沉默下来。
这一段时间,他慢慢地弄清楚了很多事情,也终于明白了柳清竹心中对鹊儿那种无法言说的失望的憎恨。
来自敌人的伤害并不可怕,只要敌人给你留一口气,你就可以坚强地活下去,可是来自亲人和朋友的伤害呢?
你最亲密最信任的人在背后狠狠地往你的心口捅上几刀,那种发自内心的失望,没有几个人能承受得住。
而他,却一直在要求她照顾一个曾经往她的心口捅刀子的“亲人”。
那一段时间,她究竟是如何忍下那些事情的,他只是想一下,便觉得心痛得难以自持。
来自一个亲人的背叛和伤害,来自一群敌人的明枪暗箭,以及……来自他的误解和漠视,同时压迫在她的身上,她却依旧风淡云轻,若无其事。
这个女人的骨头,究竟是什么做的!
萧潜知道自己做了许多无法挽回的事,有时他会想,如果易地而处,他只怕会比她更决绝。
可他真的无法放弃。
如果柳清竹真的就此从他的生命里走出去,萧潜觉得,他以后的日子,恐怕就只剩下荒凉了。
萧潜攥紧了柳清竹的手,抬头看向这座并不高大的佛堂:“清儿,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求你原谅,但是……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来补偿你所失去的一切……这里是咱们萧家的宗祠,我在这里说过的话,祖先们都是能听到的:我希望用我的余生,来补偿你所受的苦。给我一个机会,可以吗?”
柳清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尊佛像,一时又想到后堂里的那一排一排的牌位,心里有些复杂。
她相信他此时说的这番话是真心的。
可是……
人死不能复生,心死了能复生吗?
她真的不知道。
这时佛堂的偏门开了,净显躬着身子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一个姑子,整张脸藏在斗篷里面,一时看不清模样。
第169章.解铃还须系铃人
柳清竹缓缓站起身迎了上去,一时却有些手足无措。
这时她才意识到,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要跟这个人说什么。
虽然,她此时已经可以确信这个人就是她的母亲了。
究竟要说什么呢?问她为什么藏头露尾?问她为什么会躲在萧家的祠堂里?还是直接问她……
“是你要见我?”那姑子无视所有人,径直走到柳清竹面前,平静地问道。
柳清竹听出正是昨天早上那个人的声音,先放下了一半心,微微躬身道:“是我。”
“为什么?”那姑子面向佛像,冷淡地问。
“你……为什么要遮住脸?”柳清竹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把心中的话直接问出口。
那姑子缓缓抬手,解开了斗篷的带子。
柳清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张脸上少说也有十几道伤痕,纵横交错,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为什么会这样?”柳清竹下意识地问。
那姑子重新遮住脸,声音依旧冷淡:“没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但是……”柳清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柳庭训慢慢地走到前面来,低声道:“你是恬儿。”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柳清竹顿时瞪大了眼睛。
那姑子的身形僵了一下,许久才冷笑道:“我是方外之人,法号净玄。”
“你是恬儿!你为什么要躲在这里?我一直以为……一直以为你已经……你为什么不去找我?是在怪我无力保护你吗?”柳庭训一步步走近,声音因激动而沙哑,令人闻之酸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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