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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华年 (梨花落落)


  最紧要的那几年里,除却德妃娘娘的万寿、何子岑的生辰,除夕的家宴这些皇室的重要时刻,她几乎从不踏足宫内。穷其一生,何子岚没有机会接近御书房,甚至连陶灼华的青莲宫也未来过。
  布防图这样的东西,在何子岚的一生中,她始终没有机会接触。
  虽然依旧猜不透为什么何子岚会在以后与瑞安掺杂不清,可以想见的是,她并不是真正陷陶灼华于万劫不复的罪魁祸首。
  如此,这纤柔娇弱的女孩儿才能不负陶灼华这一生的友情。想通了这一节,陶灼华脸上才真正露出丝释然的微笑。她将自己随手勾勒的布防图扔进香炉,这才发觉腹中饥饿,便温声唤了茯苓与菖蒲进来摆桌。
  云掌柜将所有注意力放在严五与他京郊的墓地上头时,因着前世的记忆,何子岑与何子岱两兄弟的目光却不约而同地对准了善水居,想要摸清这位云掌柜的底细。
  越查下去越觉得诡异,这位云掌柜的真实身份竟不是中原人,两人便都隐隐将她与阿里木关联起来,暗自对陶灼华的频频到访产生了怀疑。
  何子岑十分懊恼,自己前世离去得太早,只晓得这个外域人与他兄弟争夺皇位时吃了亏,竟阴差阳错与陶超然结成好友。后头阿里木为救陶超然罹难,到不失为一条铮铮好汉。
  何子岱却是晓得,阿里木罹难之后,他的人依然在外围与胡里亥和瑞安争斗。瑞安旗帜鲜明地扶持了胡里亥,将阿里木置于死地,胡里亥也没有让她失望,对瑞安年年岁岁进贡,真正的蛇鼠一窝。
  潜意识里,两兄弟都盼着今世的结局会有所不同。若阿里木在与胡里亥的争斗中能够占了上风,便等于断去瑞安一条臂膀,也断了她财力的支撑。
  因此,对于云掌柜的落户,两兄弟不谋而合,都是采取了极为隐秘的手法,只为先摸清对方的底细,更想着若时机许可,却可以借着云掌柜这里与阿里木搭上线,双方互惠互利。
  不到十月,朔风又起,陶灼华挂念着宫外的刘才人身子孱弱,依旧趁出宫的时候去瞧了瞧。这一次,倒霉的赵五儿在外头吹尽了冷风。
  清风、明月悄然派去了波斯,常青又走了一趟大裕,唯有赵五儿得了何子岑的吩咐,时时刻刻留意陶灼华出宫的行踪。
  赵五儿自谓是个闲差,便耍了些小聪明。他在金水桥畔悄然安下了眼线,若是陶灼华的马车出宫,底下人自会第一个报到他的面前。
  如今他跟着陶灼华一路到了瑰荫胡同的陶府前头,眼瞅着她的车径直从前门进去,两侧又有茯苓与娟娘相伴,便放心地等在槐荫下头一家卖煎饺的摊子底下,这一等便从艳阳高照等到了红日西斜。
  大阮的冬季总是来得特别早,十月的天气便零零星星有雪花飞舞。赵五儿不承想陶灼华一整日都会窝在陶府里头,身上根本没穿御寒的大氅。小摊子单薄的帐篷抵不住外头的朔风,不多时便被吹了个透心凉。
  只怕将人跟丢,赵五儿想走又不敢走。几只煎饺下了肚,连着饮了两碗热粥,跑了几趟茅厕,身上依旧冷得难受。赵五儿何曾受过这等苦楚,只得咬牙跺脚取暖,给了老板几个散碎的铜板,将座位移到了人家煎饺子的炉火前。
  简直等到望眼欲穿,赵五儿不时抬头盯着门扉紧闭的陶府,期待那两扇大门快些打开,只等得他心浮气躁,才等得陶灼华的车马从里头缓缓驶出。
  赵五儿跟了一整天依旧一无所获,回来苦兮兮跑到何子岑面前邀功,被何子岑曲起食指轻轻弹在脑门上,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见赵五儿依旧一脸懵懂,何子岑忍了又忍,才没有生气骂人,而是无言地气道:“难不成陶府只有那一个大门,若不是其他人发现了陶灼华的踪迹,你还蒙在鼓里。这么点子事都能办砸,还敢回来邀功?”
  陶府里老管家为人精明,各处都留着门四通八达,只为陶家人进出方便。
  陶灼华今次不为他来,所以只是在陶府里略做停留。她换了身衣裳,便打从陶府穿堂而过,出了月洞门到了东风醉酒楼,另换了辆马车从东风醉的后门出去,径直到了刘才人暂居的小院之中。

  ☆、第二百二十六章 会晤

  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
  刘才人固然做不到隐居到大阮的朝堂,却也不必归隐为山野村姑,陶灼华命老管家替她置办的小院便座落在京城一条普通的民巷中,俨然众人矣。
  这处院落几经修缮,从外头瞧着不显山露水,内里却极为讲究。更有青龙与朱雀依着九宫八卦布置了些机关暗道,想要最大可能保全她们母子的生命安全,为逝去的景泰帝离住李隆昌这条根苗。
  从前虽然只见过景泰帝那么一次,他当时犹如风中残烛,陶灼华却依旧记得帝王守着她开朗而又乐观的模样,亦对这垂死的帝王充满了怜悯与仰慕,还有些没来由的好感。
  景泰帝曾对陶说华说过,他未承想自己垂死之际竟能遇到她这样一个福星,枯瘦如竹的脸上笑意那样真诚。陶灼华自然不晓得景泰帝拼力算出的最后一卦上,自己扮演了怎么居功至伟的角色,却也真切地愿意与他结成同盟。
  他赐给她陶灼华的名字、赐给她郡主的尊荣,明晃晃打着瑞安长公主的脸,更让苏世贤羞愧。她亦应承他,不但要寻到玄武,还要替他守好刘才人母子,更会在关键时刻助李隆寿一臂之力。
  一对忘年交,一生仅有一次的见面,却彼此选择了无限信任。
  陶灼华裹紧了身上淡青羽缎里子的白狐鹤氅,在几名旧婢的引领下,默默往刘才人住的内院走着,不住地四处打量,娟娘与茯苓则亦步亦趋地随在身后。
  这里经过了一番十分繁复的修葺,那些个曲栏回廊瞧着精致,却是另有乾坤。尺许长的青砖铺地,有的上头还绘有莲纹,到似是颇为讲究。陶灼华却晓得那些莲纹中暗含着机关,若踏错一步便会引来杀身之祸。
  如今这不大的院落分成了三进,刘才人居住在中间那一进的正院里,东西各有暖阁相依,李隆昌与他的乳母也随着住在一起。青龙与朱雀素昔则分别住在另外两进,将刘才人母子护在自己羽翼之下。
  如今朱雀有任务在身,离了府中半月,青龙便担起所有护卫的职责。
  钝了的刀虽不如刚出道时锋芒毕露,却也因为曾经饱饮鲜血而无限犀利,青龙身上自有岁月积淀的狠辣与厚重。见陶灼华一行人鱼贯而入,他远远地行了个礼,便默不作声地退到假山之后。
  防患于未然,这一路行来,遇到的除却青龙的几个属下、许三带来的几个心腹,大多依旧是陶家的旧婢,陶灼华对如今刘才人小院的布置十分满意。
  依着陶灼华的吩咐,老管家将这里收拾得十分雅致,一应用具都是上好的东西,连侍候刘才人母子的奴仆,更是陶家昔日的旧人。
  立在刘才人正房前头时,天上依旧飘着零星的雪花,植了几株崎岖红梅的院落内落了暗红一地,显得格外寂静。
  得了丫鬟传讯,刘才人顾不得外头天寒,搭了件白狐裘的披风便迎出了正房,与刚刚穿过抄手游廊的陶灼华堪堪碰上,两人互相行了礼,手挽手往回走。
  便有从前陶府的旧人过来招呼娟娘与茯苓,领着她们去花厅奉茶,不打扰两位主子说话。
  这所从前的民宅想是没有铺设过地龙,刘才人的正房里不大暖和,唯有墙角笼着个炭盆,几块银丝霜炭冒着半红半白的热气。
  只怕身上的寒气扑到小孩子,陶灼华便就着炭盆烤了一会儿火,先袪去了带进来的一身冷意,这才除了外头的大氅,就着丫鬟打起的帘子进到了里间。
  刘才人的卧房内一缕香气袭人,在一尊紫铜鎏金莲纹香炉里笼着些檀香,也是在墙角笼着个炭盆,却与外头的温度相差无几,并不十分暖和。
  几个月大的李隆昌躺在襁褓里,粉雕玉琢的小孩子十分可爱,藕瓜一般的小胳膊小腿十分结实,如今已然开始咿呀自语。乳母守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认真盯着,生怕有一点儿疏忽。
  见了刘才人与陶灼华联袂而来,那位乳母忙着躬身行礼,便不言不语立在了李隆昌的摇床一侧,注意力依旧全在这几个月大的小儿身上。
  刘才人多日不见陶灼华,想与她好生说说话,便吩咐乳母道:“有我在这里照看着哥儿,你且去歇一歇,到了时辰过来喂他便是。”
  那乳母亦是聪慧,晓得这是主母有心支开自己,忙忙答应着,替李隆昌整了整身上的小袍子,便十分恭敬地行礼离去。
  刘才人将李隆寿的摇床拖到榻边,这才与陶灼华分着宾主在炕上落了坐,便有人上来奉茶,陶灼华认得依旧是陶家的旧仆,便冲对方友好地点头示意。
  待房里再没旁人,刘才人才感激地冲陶灼华一笑,微微欠身道:“大恩不言谢,我若再说感激二字,便显得太过矫情。若没有您,我此刻与昌儿还不晓得在何处落脚;若不是从前您陶家这些旧婢,我都不晓得该信谁。如今好歹一切安顿,我才有信心将昌儿抚养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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