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
雪兰现在已不再想叫叶老太太一声祖母了,因为她不配!
雪兰咬着牙,眼睁睁的看着冯婆子躬了躬身,离开了。
那天海氏没了气息之后,雪兰抱着海氏的尸体哭了一会儿,想到冯婆子等人定会再来看。雪兰便擦了泪,离开了厢房,她冒着雨跑回到前院里。
第二日雪兰便病倒了,在她高热之时,嘴里依然念着“要坚强……要坚强……”
下人们只当雪兰要宽慰自己的病体,一笑了之。而雪兰,却已把海氏临终的话烙在心里。
雪兰足足病了有三天,才下了床。她不顾着虚弱的身子,跑去找冯婆子。那天若不是雪兰及时赶到,又是哭又是闹,冯婆子因怕传出些不好听的风声,才勉强同意停尸七日。
七日一过,海氏下了葬。虽入不得叶氏祖墓,到底也不至于让冯婆子等人操办得狼狈不堪。
雪兰把最后一张黄纸缓缓放在面前的火盆里,刚要起身,身后冯婆子的声音传了来,“二小姐,明日有人会来瞧二小姐的,可能会给二小姐送些吃食。”
雪兰转过头去,见冯婆子一双圆眼睛正如盘算珠子一般瞪向她。
冯婆子见雪兰看自己,抚了抚自己的衣袖口,“毕竟,这里现在只剩下二小姐您一个人了。您瞧,海姨娘不在了,若是您再有什么差错,主子们的心上可是过不去的。所以会有人来接二小姐回府去。回到府上,二小姐想怎么活着,就怎么活着。”
雪兰再小,也听懂了这话。自己在祖宅里会有什么差错么?又谈何活与死的?难道……?祖母和父亲希望她有什么差错?难道他们也想像杀死自己幼弟一样杀了自己么?或者,他们要把自己带回叶府里,杀了么?
雪兰身子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
冯婆子一见雪兰如此,垂下眼去,一言不发的躬身退了下去,丢下雪兰一个人在海氏坟前瑟瑟发着抖。
这一夜,雪兰不敢合眼。她害怕自己一闭上眼睛,就会有人来杀了她。
小弟弟死了,娘死了,而两个人的事都与叶府的老太太和爹爹有关!现在祖宅里只剩下她了,只有她孤独一人了,难道他们要赶尽杀绝么?!
雪兰想到海氏临死前的叮嘱,她要活下去,为了娘,她也要活下去,她不能死!
翌日一早,雪兰连早饭都不曾用过,她坐在正厅里等着叶府派来的人呢。
雪兰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真来人,她就大闹一场,绝不能让人对她也下了手!
到了中午时分,果然有一辆叶府的马车停在祖宅门口。早已留意的雪兰跑到了大门口,仆妇才从车上下来,雪兰就已经立在她面前了。
仆妇笑盈盈的施了礼,刚说了句“二小姐,奴婢来接您回……”时,雪兰朝着仆妇冲过去,扬起了手。
随着仆妇“啊”的一声尖叫,众人才看清,雪兰手上拿着一支钗子,而仆妇的脸上已被她划出了道血口子,鲜红的肉翻出了一块。
在场的人都吓呆了,连仆妇都忘记了喊痛,捂着脸呆呆的望着雪兰。
雪兰如一头狂怒的小兽,她挥舞着钗子骂道,“叶府里的人不就是想我死了么?害死了我娘,又害死我弟弟,现在又想来害我,你们休要做梦了!”
雪兰的叫喊声吸引了街上来往行人的目光,有人往叶府祖宅这边看过来。
冯婆子最先回过神来,她忙叫人夺下了雪兰手上的钗子,随后又急忙去看来人的伤。
只这么一会,叶府祖宅的门口便围上了许多人,人们对叶府祖宅指指点点。
雪兰冷眼看着忙着赶人的叶府奴才们,冷笑不已。
这一夜,雪兰想得很明白,娘让她活下去,她就要坚强的活下去。再不能把自己当成叶府里的千金小姐了,也没有人再会庇护她了,她要靠自己,她要查出娘的死因,要查出幕后害死娘的凶手,她要报仇!
还有,那叶府里冷血的老太太和自己的爹,他们一个个都别想好过!
所以,首先她就要自求!她要的就是把事闹开,让岁县里的人都知道了叶府要害她的命,让叶府的人有所忌惮。
雪兰坚定了活下去的决心,开始为自己今后打算。
叶府到底还会要些脸面,雪兰打定了主意,她要借此事来保住自己这条小命。
果然,冯婆子听了雪兰的话,把巴掌拍的山响,哭劝道,“我的小姐啊,您……您可不能乱说话啊!”
所有人都目光都集在雪兰的身上,雪兰的眼里滚落下泪水来。
街上的人已经开始议论纷纷,毕竟在岁县里,叶家还是极有声望的。而雪兰只有六岁,一个六岁的孩子当街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是何等叫人瞠目和怜惜。街上的人开始猜想着叶家荣华背后的狠毒。
连亲生女儿都要下了狠手,淳朴的岁县人看着雪兰的眼神里开始有了支援。
叶府的仆人们马上意识到围拢过来的人们谴责的目光,冯婆子一面命人把雪兰带进去,一面遣散聚在门口的人们。
此事足足闹了一上午才罢休。而岁县的街头巷尾如爆了油锅一般,传着叶府里二小姐的话。
似乎整个岁县的目光都聚在了叶府祖宅的门前,没有一刻钟,就会有人去叶府角门那里问上一声,“你家二小姐在不在呢?”“你家二小姐怎么没出来呢?”,更有甚者直接相问,“是不是你们二小姐真被你府的主子给处死了?!”“二小姐回府里,是不是也要被人处死的?!”
冯婆子开始先遣人来解释,后来再难解释得过来,直接闭了门不出去了。
叶府祖宅里的仆人们皆知二小姐小小年纪便狠毒异常,而且做事丝毫不留余地。
当天下午,受伤的仆妇就包着面回了京都叶府去了。当然,随着受伤仆妇的离开,二小姐雪兰的狠毒也被传到了京城叶府里去。
没隔了几天,祖宅的仆妇都被撤走了,只调来了一个庄子上的李婆子来服侍雪兰。
岁县里的人们终于在叶府祖宅的角门那里,看到六岁的雪兰进出了。岁县的人们替雪兰长出口气。
雪兰也在心里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活下去,娘要自己活下去!
雪兰在心中不住的念着。
那年,雪兰六岁,旁人躲在娘的怀里撒娇的年纪,她却已经开始为自己能活下来而筹谋打算起来了。
那年,雪兰才只有六岁……
第四章 哭丧
八年后。
张府的棂堂前,已一十四岁的雪兰跪在一群人的最前面,泪如雨下,对着牌位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扬起粉颈,朝天哀哀哭起来,“您怎么就死得这么惨啊,您丢下一家老小,可让我们怎么活啊!”
雪兰哭号着,用宽大的袍袖遮住了面颊,更大的恸哭之声从袍袖后面传将出来。
在场奔丧的亲朋乡亲无不为之动容。
人图的是什么?在岁县里,生前富贵,不及死时哭丧。而眼前哭得几乎闭过气的小女子,感动了在场所有的人。
有要窃窃私语,“你瞧瞧人家张家的人,哭得惊天动地,十里八方的,顶数他家丧礼办得好。”
那一位就说了,“可不是嘛,这是人家街坊,还不是正主儿的亲人呢,哭得情真意切,可见本家是位德心仁厚的人家啊,不然一个女子怎会抛头露面的?”
有人就点头,“张家的人性可见不错啊。”
一声声赞扬,叫张家立在棺木旁扎着孝带的后辈有足了脸面。
有人上前扶起悲痛的雪兰来,雪兰抽泣不已。旁人就劝,“姑娘,人死如灯灭,你可要保重身子啊。”
雪兰半垂着头,露出一张侧脸来,脸上挂满了泪珠,双眼如灰,大有心已死的模样。
在场的人无不觉得雪兰可怜。
雪兰被人扶到一旁无人之处,只是转身的一刹那间,雪兰抹掉脸上的眼泪,伸出手来问向对面的张员外,翘起嘴角来,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给钱,我一共哭了两场了,二两银子。”
张员外刚刚欣慰的表情已全然不见。
刚刚看雪兰哭,他确实觉得脸上有了光辉。可是转身掏钱时,他就觉得这钱去的太快了。她一个丫头片子只是哭了两次,凭什么就赚二两银子?现在一亩地才能收成几两银子啊?自己这二两银子花得也忒冤了。
张员外有些执拗起来,“一两罢,你又不差这一两银子。”
见张员外要耍赖,雪兰哼哼冷笑两声,“主家老爷,您说得真有趣,我这一跪,一哭,都不是一般的本事。眼泪说来就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现在你想反悔,门可都没有。”
张员外索性把手背到身后去,挺了挺腰背,“我就是不给,你又能如何?”
雪兰眨了眨眼,张员外有些财势,就是此时,只要他一招手,自己就会被人扔了出去。雪兰一耸肩,摊了摊手,“不能如何,钱我不要还不行么?那么,我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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