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勉强向邹老太太笑了笑,“应该是兰姐儿所做,那孩子女红不好,定是让弟弟笑话了。”
邹老太太已从木盘上取下枕衣,缓缓展开,叶老太太看到枕衣上的刺绣,不由得转过脸,皱起眉来。心里有些埋怨自家兄弟:当着亲戚们的面,自家兄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好端端的叫人拿这最最平常的女红做什么?这岂不是丢了叶府的脸么?
邹老太太看着枕衣的针脚,着实称不上完美,邹老太太只好陪着笑,嘴上打着哈哈,心里暗想,这样的枕衣怎么会入得了自家夫君的眼呢?脑子里还要寻思着怎样把这个台阶给叶老太太。
“这……”邹老太太望着枕衣上的寿字,惊呼出声,雪兰身后的张嬷嬷张大了眼睛,幸灾乐祸的望向座上的雪兰。
好!该来的都要来了!
邹老太太双手把枕衣捧到叶老太太面前,“三姐姐您快看……这……这寿字……”
叶老太太闻声望向邹老太太手上的枕衣,两个人对着阳光仔细看着。
一旁站着的小丫头又道,“老太爷说了,这小姐的女红着实了得,老太爷赏下来一荷包的金豆子。”
一荷包的金豆子!在座的小姐们眼睛都直了。
“啊!”张嬷嬷听了丫头的话,才看清,木盘的枕衣旁还有一个小小的荷包。
“好!果然是个出息的孩子!”邹老太太十分捧着叶府,率先叫起好来。
有那么一瞬间,张嬷嬷只觉得自己双耳嗡嗡作响,她只看清邹老太太的笑脸,声音却似乎远隔万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是诅咒白寿的枕衣,怎么就得了赏了?
张嬷嬷伸长了脖子,想看看邹老太太手上的枕衣。
叶老太太端详了枕衣半天,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笑容来,她谦虚的点点头,“只是寻常物件,弟弟疼爱晚辈也是有的,只是要纵了她了。兰姐儿,还不快上前来给你舅祖母叩个头来?”
雪兰站起身,来到邹老太太席前,盈盈下拜,“多谢舅祖父、舅祖母的赏。”
邹老太太笑容满面的朝雪兰招手,把雪兰叫到自己面前,笑吟吟着道,“三姐姐这话可不对,三姐姐细瞧,这枕衣做成这样,还能说是寻常么?”
邹老太太转头又笑眯眯的对雪兰说道,“兰姐儿,你果然心灵手巧,颇有你祖母当年的风采,改日里可要多来府里走动走动,叫我家这几个粗笨的丫头也和你学上一学。”
叶老太太受用的呵呵笑起。
座上的众千金们听了这邹老太太的话,把目光都集在邹老太太手上的枕衣上。和三小姐坐在一起的绿衣女子站起身来,走到邹老太太面前,笑说,“祖母,您夸叶家表姐叫我们心中羡慕,祖母倒让我们也看看表姐出众的寿礼,我们也好学学。”
雪兰也是刚刚才知道,着绿衣的是邹府的大小姐邹玉莞,是表舅的大女儿,邹清然的亲妹妹。
邹老太太笑着啐了一口邹玉莞,又携着她的手拉到身边,“你那点小心思,打量我不知道呢,定是心中不服气。好好,给你们拿去仔细看看去罢。”
邹玉莞也不分辨,抿嘴笑着接过枕衣回到座上。几位小姐都围拢过来,一旁的三小姐也凑了过去。
只见杏黄色的枕面上绣着茜色的各个体的寿字,而各个寿字又组成了两个大大的“白寿”字样。
白寿?!
众人的脸上都闪过莫测的光来。没到九十九,哪里敢称为白寿?!这样的寿礼,居然还得了邹老太爷的赏?邹家人难道没看出来这是一种诅咒么?
六小姐先唯恐天下不乱的叫道,“可了不得了,这不是在咒舅祖父么?!”
众位千金都看向立在邹老太太身边的雪兰,却见雪兰面色如常。
她难道疯了不成?!更让众千金想不透的是,这样的寿礼居然还得了金豆子!邹家老太爷也疯了罢?!
叶老太太横了六小姐一眼,着实恨她不知道给自家人留情面,叶老太太沉声道,“芳姐儿,可看仔细了么?”
六小姐偷眼看到叶老太太脸色不虞,不敢再多说什么。
有人忽然惊呼出来,“对着阳光……你们看!”
邹玉莞听了这话,不由得把枕衣拿高一些。当一缕阳光倾斜在枕衣上,所有的人都看清那“白寿”的“白”上面隐隐可见闪出一条五色横线,把原本一个“白”字,添成了“百”字。再看那条五色细线绣在“百寿”两个字外,令两个字浑然成一体,大气又不失雍容,看着叫人叹服。
原来是百寿!
百寿即是祝福,又枕面上一百个寿字的概括。
怎么会这样?!不是明明是个“白”字的么?!
张嬷嬷、平秋和三小姐脸色骤变,几乎同时在心中呐喊着。
在场的千金们也呆住了。
这样的手法,这样的刺绣,这样的独特,叶家二小姐果然领得起一荷包的金豆子。
张嬷嬷在雪兰身后死死的握住了平秋的手腕,她双眼发直,那目光再难从枕衣上拨出来了。
明明是……一个白字,怎么就……张嬷嬷连双唇都白了下去。二小姐日日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她是什么时候把白寿枕衣做成了百寿的呢?又是谁给不识字的二小姐出了这个主意呢?
一定是刘嬷嬷!
张嬷嬷恨得牙直痒。
可是,一招落人后,这一盘棋张嬷嬷就必输无疑了。
张嬷嬷眼神涣散起来,完了,别提是替玉珠报仇,自己这仇也报不得了。
而一旁的三小姐脸色比张嬷嬷好看不到哪里去,她长长的指甲陷在六小姐的手心中还不自知。六小姐发现了三小姐的异状,暗中狠狠的掐了三小姐手背一下,三小姐才回过神来。三小姐故作端茶来饮,脸色却是雪白的。
邹玉莞抬眼望向雪兰,神色顿时肃然起敬,连称呼都改了,“二表姐果然是个奇才,怎么会想到这个法子的?”
雪兰莞尔一笑,微欠身子,“大妹妹谬赞了,我全是跟着张嬷嬷学的女红,照样学样,也只学了十之有一。”
邹玉莞来了兴致,“张嬷嬷是从前跟前姑祖母的嬷嬷么?”
见雪兰点头,邹玉莞看向脸色如死灰的张嬷嬷,赞道,“果然是姑祖母调理出的人,我们纵是不如二小姐,也输得服气。”
张嬷嬷听到邹玉莞如此夸赞她,脸色更为难看,只牵了牵嘴角,连个礼都忘施了。
“我先代你们老太太赏了张嬷嬷!”邹老太太抢先发了话,招手叫人去取了一个荷包,算是给张嬷嬷的赏了。
张嬷嬷接过荷包,只觉得这荷包如堵在她胸中的那团气一样,上不去也下不来,生生的堵得她难受。
叶老太太微笑起来。今天不只是雪兰露了脸,就连张嬷嬷也得了众人的赞赏,自己脸上着实有光。
邹老太太见众小姐被雪兰惊住了,又笑着恭维起叶老太太来。
一瞬间,从前的热闹又重回到宴席上。只是不同的是,有几个小姐已经坐到雪兰身边,拉着雪兰问起五色线的针法来。
第三十一章 暗棋
雪兰抬头笑望着半扶着平秋的手的张嬷嬷,问道,“咦?嬷嬷这是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呢,现在脸色怎么会这么差呢?”
平秋怕惹得旁人来看,事情再败露,忙替张嬷嬷打圆场,“嬷嬷忽然有些头晕,许是许久不出门的缘故,小姐您快和诸位小姐说话,我扶嬷嬷下去坐坐。”
见雪兰点头,平秋才扶着张嬷嬷退下。
离开宴席,张嬷嬷便一把抓住了平秋的手,声音发起颤来,“平秋……你……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平秋也心乱如麻,她抿嘴朝张嬷嬷摆摆手,四下望了望,才低声说,“这黑天白日的,我们都守着她,她哪天的时间绣成‘百寿’的?”
张嬷嬷眼露凶光,“我猜是刘嬷嬷教给她的!”
平秋皱着眉,“可是刘嬷嬷是什么时候教的?”
张嬷嬷沉默下来。
平秋忽然一跺脚,“一定是早饭后她带二小姐出去时教的!”
张嬷嬷气得直骂刘嬷嬷,“老货果然可恨!”
平秋若有所思的望向张嬷嬷,“嬷嬷,如果刘嬷嬷教给了二小姐,她该说得明白‘白寿’的意思,二小姐即知晓了,为何不在刚刚揭发了您呢?”
张嬷嬷心里突突直跳,强打起精神来,说出的话却没了底气,“许是她不敢开罪我罢……”张娘娘稳了稳心神,安慰起平秋来,“且放下心罢,二小姐刚刚也说是因我教得她女红,老太太和夫人们都听得清,她此后再想把此事揪出来,我也不会认!”
平秋出神不语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总觉得,我们从开始就小看了二小姐……她……她也许不只是表面的那般莽撞……”
张嬷嬷眼皮一跳,那么,二小姐还有什么后招么?!
张嬷嬷和平秋在私议雪兰时,雪兰正在宴席上和几位小姐说着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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