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画在外头冷哼了两声,进了韩清澜的屋子,关上了房门。
韩清澜见秦画神色肃然,便知道要应付起来也没那么轻松,果然那些打杀的动静逐渐激烈,最后竟然有打斗声越过院门,到了这一重院子。
“找死!”秦画眉毛微挑,冷哼一声,提刀出了房间,紧接着打斗声息,院门被人重新关上。
之后,刀兵声越来越稀,到最后完全听不见时,韩清澜的手心已经湿透了。
“好了,没事儿了。”外头响起秦画的声音。
韩清澜长舒一口气,虽然从前从蜀中到京城时也遇到过小股的土匪,但这种来路不明的人硬杀进宅子,着实让她受到了惊吓。
她打开了房门,提起脚准备跨过门槛儿,猝不及防地被人遮住了眼睛,整个人被抱进怀里,然后一个旋身,重新回到了房中。
韩清澜本来就有些手软脚软,经得这一下,身子站不稳,本能地抱住了来人的腰。等她看清眼前的是“夏从文”,立刻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
“冒犯了。”“夏从文”行礼道歉,“院子里有方才斩杀的尸体,形容十分可怖,我怕把你吓到了,所以一时情急……还望见谅。”
他说的十分诚恳,况且韩清澜鼻子微微一动,就闻到了院中的血腥味,显然“夏从文”说的是真话,他方经过一番厮杀,她这种时候扭捏也太矫情了些,因此颔首道了一声“多谢”。
秦湛见她面色尴尬,善后的事又多,倒也不纠缠,自觉地退出了房间,从外头关上了房门。
秦画原本站在院门处,和今夜赶来的赵子登说着话,见秦湛过去,便掐着嗓子,翘着兰花指,还扭了两下腰,“人家也好怕怕哦。”
赵子登虎躯一震,但出于求生欲,他什么也没说。
秦湛默然片刻,道:“刚才死在你手里的比死在赵子登手里的还多。”
“命苦啊,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侄儿,一点儿孝心都没有!”秦画不满意,伸脚去踹秦湛。
奈何秦湛与她太有默契,早知有这一脚,轻轻一闪身就躲过去了,秦画恼羞成怒,瞥到一旁看似缩着脑袋,实则看热闹的赵子登,方向一改,那一脚便落到了赵子登的尊臀上。
“啊!”
明明已经事毕,却又听到了一声男子短促的惨叫声,韩清澜觉得瘆得慌。
……
别院的侍卫清点了尸体的数量,确认无人跑脱,连夜掩埋了尸体,并且撒出人手清楚别院周围对方的暗哨。
天色微明之时,算着解宵禁和开城门的时辰,夏家的别院里跑出多辆马车,这些马车外观制式都很普通,让人分辨不出其中的差异,若是有人从空中俯瞰,便会发现这些马车两辆成队,去往方向各不相同,准确说是相去甚远。
韩清澜随秦画还有丫头宫女们挤在一起,另一辆马车里则坐着“夏从文”和花魁素禾。这一队马车出了月城的内城,确认后头没有“尾巴”以后,往运河边上跑去。
秦画微服下船时,约好了重新回归船队的地点,如今虽然事出有变,但却恰好用上了。一行人在约定的地点等了半日,顺利上了秦画的船。
秦画的船队有盛元帝亲拨的数十精悍侍卫,另有厨子、船工等人马若干,而且沿途每到一处,得到消息的官府都会派兵保卫。可以说除非动用军队,否则无人敢劫长公主的船队。
船队原本就离月城不远,既接到了正主秦画,便按着原来的行进速度,磨磨蹭蹭地划了两日之后,声势浩大地到了月城。
盛元帝崇尚节俭,而且秦画此前已着人知会过不许铺张,因此两岸虽然人山人海,大小官员、侍卫、百姓们跪了一地,但是并没有扎彩棚、搭戏台等。驿站简陋,官员们给秦画安排的歇息之所是月城名园明珠园。
秦画进了明珠园,在正厅之中接见当地官员,本朝风气开明,也不必挂帘子。
“就你们几个人?”她的长相偏中性,是姑娘中少有的英气长相,平日里流里流气,这会儿正经起来却是威势十足,她眼风随意往迎驾的官员中一扫,便有官员拿手抹汗。
看那官员的补子,是个从四品的小官,那官员战战兢兢地道:“公主恕罪,不是下官们有意怠慢公主,而是,而是睿郡王殿下在杭州遇刺失踪,下官上面的大人们都带人出去搜救睿郡王殿下了。”
一墙之隔的韩清澜,猝然摔落了手中的茶碗。
秦湛,遇刺失踪了。
第120章 坦白
秦画听到那一声茶杯摔碎的响声,知道必然是韩清澜听到秦湛失踪的消息,被吓住了,心里顿时暗叫糟糕,同时不管自己也姓秦,在心里将秦湛骂到祖宗十八代,都怪他造作!
“公主?”那从四品的小官见秦画怔愣住了,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秦画顿时回神,秦湛此行下江南,于公有盐引案在身,于私有陈年往事要结,两件事在明面上都有许多不便之处,因此在发现有人刺杀以后,才顺水推舟,做一个重伤失踪的局面。
一则麻痹对方使其大意,二则暗度陈仓游走各处,于公于私两不耽误。
连着秦画,她虽然一向跳脱,但是多年以来文官都挑不出她什么错,可见胡闹时都把握着分寸,这次破例奢靡地下江南,其实也是为了到月城给秦湛打掩护而已。
自然,戏唱到现在,不能此时露馅,于是秦画作为一个很疼侄儿的小姑姑,听到侄儿失踪了,顿时就满脸震惊,继而掩面痛哭:“三儿啊,苦命的老三儿啊!你年纪轻轻还没娶妻生子啊……”
“公主,那个……”屋中的官员互相看了几眼,仍是推前头那个从四品的说话,“那个,睿郡王殿下乃是天潢贵胄,必有上天庇佑,公主万勿忧思过度,附近的州府都已经撒出人手去了。”
后堂的韩清澜听到秦画那样刚毅聪慧的一个人,竟然都当场失态,可谓是坐实了消息的真实,顿时心中如有针扎,脑子里万千景象走马灯似地闪过,整个人都蒙了。
而秦画自己看了官员们的反应,不由疑心自己是不是演得有些过了,为免露馅,她一边掩面抽泣,一边给侍立的小薇使眼色,小薇立时知意,以伤心过度为由,匆匆挥退了官员们和秦画生母的族人。
待人散了,秦画赶紧放下袖子,转到后堂,到了嘴边的话却顿住了,她有些迟疑地道:“澜澜?”
只见韩清澜呆呆地坐在椅子上,面上并没有泪水,任由丫头擦拭被茶水淋湿的衣角,听到秦画喊她也不回应,就像一尊没有魂魄,只是做的惟妙惟肖的雕像一般。
然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地方,秦画拉起韩清澜的手,“澜澜,咱们回屋里说说话。”
韩清澜不言不语,任由秦画拉着起身,走了两步,却身子一栽,竟是昏过去了!
“赶紧去把随行的太医叫过来!”秦画眼疾手快接住韩清澜,连声吩咐旁边的宫女。
跟随的太医年过五十,乃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大夫,一番望闻问切,问了前因后果,沉吟片刻便下了结论,“惊惧伤肾,且惊则乱气,韩小姐是一时气血不畅,只要好生养着,不再加以刺激,就没有大碍。”
太医离去,秦画挥退下人们,心头十分犯难,本来她想着,和韩清澜两个在房里说几句悄悄话,就把事情说清楚了。但是没想到在清澜心中,秦湛竟然如此之重,以至于乍闻噩耗,便晕了过去。
唉,解铃还得系铃人,这事儿还得秦湛回来,自个儿亲自和韩清澜说。
秦湛自个儿的私事儿办的差不多了,但盐引案涉及的利益各方错综复杂,秦湛还得各处奔走。
他一直到星夜才回到明珠园,回来一听韩清澜晕倒了,也不听秦画后头的话,直接往韩清澜的屋子狂奔而去。
*
韩清澜醒来之时,天色已然擦黑。
“小姐,小姐你醒了!”碧月惊喜地喊了一声,她眼中一直强忍着泪水,这会儿反而掉了出来。
钟茉莉也一直守在旁边,看到韩清澜醒了,连忙给她倒茶,“小姐,肚子饿不饿,我让厨房上点小米粥?”
韩清澜心中沉闷难忍,呆愣愣地看着碧月和钟茉莉,半晌艰难地出声:“你们都出去,我要自己呆一会儿。”
“可是……”碧月还待要说话,钟茉莉拉住了她,轻轻地摇摇头,和碧月两个出了房门。
今夜没有明月,但有繁星数千,钟茉莉抬头看天,眸光幽幽,她既能理解韩清澜的心情,但又不能全然的感同身受。
韩清澜是真的以为秦湛重伤失踪,她这般剧烈的反应,有些出乎钟茉莉的意料。
如果心意可以分轻重,那韩清澜对秦湛的那份心,比自己的要重吧?
屋中的韩清澜靠着床柱,前世今生关于秦湛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汹涌而来。最终潮起潮落,剩下的,唯有出京之前和秦湛相见的最后一面。
那个月色皎洁的夜晚,他目光似春水般温柔,她却和他说要一刀两断。
为什么要那么绝情呢?如果她勇敢一些,那个晚上对他好一些,是不是能让他在那个当下觉得欢喜,出门办事的时候会不会为了她,更保重自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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