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迅速闭嘴咬住。
他把房间里的灯打开,倒来了热水,在床沿坐下碎碎念:“换季的时候要记得多穿点啊,尤其是这两天降温很厉害。如果生病的话会很麻烦吧……”
我吸吸鼻子。
体温是三十七度八。
虽然温度不高但是已经有了发热的迹象,这种时候好像还不能吃退热药……我对照顾人这类事完全不在行,平时在家哪怕维生素片都是妈妈准备好和热水一起拿上楼的。
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凉太迅速从医药箱里找到冲剂倒进热水里,把玻璃杯递给我,“现在不能吃退热药,暂时先喝冲剂试试看,如果晚上体温还是升高了的话就去医院。”他把我本来就很糟糕的发型弄得更乱了,“明天的课就请假吧。”
没有鼻塞,但是说话已经带上了鼻音,“不可以请假,明天有必修课。”
冲剂非常难喝,像是苦瓜和榴莲打碎后的混合液,我皱紧眉头。
凉太的下眼睑上有一片淡淡的黑色,拍照的时候应该特意擦了粉,否则看起来应该还会更严重一点。自从高中毕业后他再也没有去打过篮球,之前难得和帝光的队友约定打友谊赛,后来还因为去参加转笔社聚会而没能去成。工作和学习都非常努力,让人有点心疼。
本来不想再想这些事的,但是思绪总是不受控制地往之前看到过的那些照片上飘。
那个叫美保的,虽然很好看,但我也没有差到哪去啊。
——大脑总是会这样下意识地进行无意义的比较。
他体会不到我的纠结心情,“一定要去吗?嗓子已经有点哑了啊。”
“今天中午……”吃了辣年糕,都是年糕的错——我的原意是这样回答,结果说到一半,就被误会了。绝对是心虚的表现,他眼皮微微地跳了一下,紧张地说:“我和美保前辈根本不熟,发那种照片都是赞助方的要求……”
“……”
“……”
“……”
“是真的QAQ。”
我叹了口气。
倒是不怀疑这一点。凉太不太会说谎,自从小时候偷吃我的零食还撒谎是凉奈吃的,露馅了以后被我和凉奈扑倒在床上扒光光到只剩下内内,他之后再也没对我说过谎。
之前和谁一起拍照的事,虽然不会主动告诉我,但是如果我问了就绝对会小心翼翼地老实回答。
“阳菜你生气了吗……”
这句话现在已经变成常规对话了。
真心酸。
生气了吗?才没有。
一贯的应答套路。
但是这次,我却没有马上回答。
虽然和真正的歌手演员不能比,但即便是模特这种处于艺能界边缘的人,也不能肆无忌惮地在女朋友在场的情况下,对喊着“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的饭说自己已经有交往对象;
除此之外,还有美保……
其实问题并不在于这次的美保,或者以前的绘里、早纪,今后可能出现的麻衣,杏子;
我只是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说“不介意”多久。
有几次都想说“看到自己男朋友和其他女性亲密的样子觉得很不高兴,不如不要做模特了”,但又几次都觉得,无论是打篮球还是做模特都是因为喜欢才做的,如果仅仅考虑到自己的心情就对对方的生活加以干涉,好像有点太任性了。
所以只能跟自己说,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他喜欢的人是我不是吗。
但是随着自我催眠的次数增加,效果却好像越来越弱了。
以往被压抑的不安和郁闷开始从枷锁的裂缝中缓慢溢出来,事态有了要失控的趋势。
所以,不是对凉太没信心,而是没自信而已。
我承认自己在这段恋情中的付出比凉太少很多,但它对我而言的意义却和对凉太一样重要。
非常非常重要。
“……阳菜?”
他试探着叫我的名字,我倏地回神,抬头将冲剂一饮而尽,“好难喝。”把杯子塞回他手里,“我才不会因为这种事生气,你究竟要问多少遍啊,是希望我生气吗?你果然是抖M没错。”
凉太看了看我,终究没有说什么,起身弯下腰,撩开我的额头轻轻啾了一下,然后拉起被子把我蒙起来,关上灯,把门也带上了。
因为药效的关系,夜里我睡得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人进了我的房间,摸了摸我的额头。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热度已经完全退了。
没有生病就没有理由请假。
我起床的时候凉太已经出门了。
桌上放着的牛奶和煎蛋都已经有点冷了,我坐下来盯着桌上的早饭看了一会,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过了一会,手机上设定的闹钟响起来我才骤然回过神,把早饭重新放进微波炉里热了一遍就匆匆出门去了。
路上非常拥堵,好不容易到了学校,已经过了上课的时间十几分钟。我把单肩包的带子向上提了提,脚下加速小跑起来。
突然,脚下好像绊到了什么东西,在重心倾斜面门朝下摔倒的瞬间,我从双腿间颠倒的世界中看到的是——佐藤少年惊讶的脸。
——噗通。
那一瞬间,我的世界静止了。
“阳菜!”他赶快跑过来把我扶起来,我还来不及说一声谢谢,他突然短暂地一声惊呼:“你的鼻子……”
眼珠在眼眶中滴溜溜地转两圈,两道液体沿着人中淌下来,滴答滴答地落在裙子上。
红色的。
“快点把头仰起来。”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就着蹲着的姿势把我的下巴抬起来,他从包里掏出纸巾抵在我鼻子下面,“这样静止一下应该就会好了。”
他拍拍膝盖上的灰站起来,帮我把书包捡起来挎在自己身上。半分钟过后,他把我扶起来,到路边的长椅上坐下。
好好地走路就会被减震带绊倒摔得鼻青脸肿,绝对是出门前忘记看晨间占卜了。
幸好现在大家都在上课,学校路上很少有来往走动的人,否则绝对会被拍下来上传到推特上。
两分钟以后,感到鼻子中已经不再流出热热的液体,我拿掉纸巾低下头,揉揉酸痛的脖子,对佐藤少年说:“这次……谢谢你了,佐藤君。”
少年羞涩地挠头,“没关系。”然后把一整包纸巾全都给我了。
接过来看了一眼,是印着花朵和小熊图案的淡香型纸巾。
我看到他手里拿着国文课的书,于是问了一句:“你是要去上课吗?”
被我一问,少年的脸立刻红了:“诶豆……本来是的。但是现在……”他抬手撸起袖子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迟到快二十分钟了,还是不去了吧。”
“真是不好意思……”
“哪里!是我自己本来就迟到了啊。”
我上下打量他,总觉得这种莫名的坦荡非常不合常理。
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我总觉得这不是偶然的相遇,反而像是小心的预谋。
扪心自问,虽然在外形这一方面,按照我的审美观,还是凉太那样的更胜一筹;但是只是偶尔,我也会幻想,如果正在交往的男友是佐藤这样普通的年轻人就好了——
对运动有兴趣但并不是特别擅长,对学业很上心成绩也不错,可以有一两个特别擅长的、奇怪的爱好,比如转笔什么的;
温柔细心,在异性面前却很容易害羞;
这都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和这样的人交往,在街上可以肆无忌惮地牵手;
在朋友问到的时候可以大方的承认是对方的恋人;
在发现他和异性暧昧的时候可以光明正大的发脾气吃醋,而且只要不做的太过分,都不会被当成是任性的女孩。
跟黄濑凉太是完全不一样的类型。
但那终归也只是幻想而已。
谁都不是先知,我不敢很有自信地说今后一定会到结婚的程度,可放弃什么的,我哪怕一次都没有想过。说不觉得辛苦是不可能的,只是在交往之前凉太做了那么多,现在轮到我了,我也应该要全力以赴。
佐藤君是很好没错,但毕竟不是我最初选择的那个。
我也不会因为想要更轻松的生活而选择做一个卑鄙的背叛者。
我抬头认真地看着佐藤,他也不明所以地回看我。
视线在我们两个之间转了个来回。
终于下定了决心,既然从一开始就没有动摇过,也应该开诚布公地对佐藤君坦白自己的想法。我思忖片刻,“佐藤君……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这句话好像是一颗炸弹,少年人的脸从下往上“轰”的一下红了个彻底。
“诶……这个,诶豆……”他支支吾吾地东张西望,整个人冒烟了,“我……嘛,确实……我有话想对阳菜你说……”
“准备了两次都没能开口,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告诉你……”
“——这么说可能有些冒犯,但能不能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