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雅语眉头紧锁:“和玉,你在说什么胡话。”
薛翃道:“是胡话,还是难听的真话呢?”
何雅语咬了咬唇:“你不要太放肆了。”
“皇后这是来求人的态度吗?”薛翃微微一笑,转头。
对上她淡然的眼神,何雅语气滞。但想到自己如今已经走投无路,唯有放手一搏,她又生生地将那口气压下。
“好,你想要本宫怎么做?本宫都答应你,只要太子能平安离开慎刑司。”她抬手捂着胸口,真心诚意似的。
薛翃面不改色地望着皇后逼真的表情:“太子可以离开慎刑司,但是,就算离开,应该也不会再是太子了。皇后娘娘应该知道吧。”
这句话击中了何雅语的心头,痛不可挡。
但是……只要先保住太子早早地离开慎刑司,以后或许还可再继续图谋其他。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皇后心中正盘算,薛翃继续说道:“从此后他只是您的儿子,一个没有用的棋子了。哦对了,按照皇上的心性,只怕还会连累到娘娘您的后位吧?”
何雅语猛然一震,竟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你住口,休要胡言乱语!”
薛翃笑了笑:“娘娘心虚了吗?”
何雅语胸口起伏:“本宫,什么心虚!只是恼你口没遮拦罢了。本宫一心为了太子才来求你,你却在这里说这些有的没的,可是故意戏耍本宫……”
“好吧,”薛翃道:“娘娘既然说一心为了太子,那不知,能为太子做到什么地步?”
何雅语不知她到底是何意图,眼神变化,终于斩钉截铁地说道:“所谓母子连心,本宫为了暨儿,自然什么都可以做。”
“那就行。”薛翃微微歪头看着何雅语,像是在思虑什么。
四目相对,何雅语口干舌燥,只能勉强镇定,昂首问:“你想怎么样?”
直到薛翃漫不经心道:“我可以为太子求情,只要我愿意,太子之位甚至也能保住无恙。”
何雅语眼睛一亮:“和玉……”
她的心怦怦而跳,激动不已,但同时又有些惶恐,仿佛知道她说这句,一定还有什么下文。
果然,薛翃继续说道:“我的条件,——是娘娘您辞去凤位,当即自戕,何家的人,退出朝堂。只要娘娘答应这个要求,我便保住赵暨的太子之位。”
何雅语双眸微睁,眼睛里满是骇然跟惊怒:“你说什么?你、你怎么敢……”
“我当然敢。”薛翃不动声色的看着她:“接下来,就看皇后娘娘,你敢不敢?”
第84章
这是云液宫内的第一次互不相让的对峙。
自从薛翃以端妃之名入住云液宫, 以她的为人, 性情温和, 手腕玲珑,对谁都是面面俱到, 和蔼可亲, 对上恭敬,对下/体恤。
尤其正嘉是个难伺候的主子,每每有内侍、阁臣甚至宫妃等触怒了他, 若是端妃在跟前儿, 她必定会温声周全,往往必然会大事化小, 小事化无的。所以满宫内提起端妃来, 尽都是赞扬的声音。
端妃在时,何雅语时不时地也会来云液宫落座寒暄, 闲话些家常之类。
当时薛翃已经代皇后的职权行理六宫之事,又加上她人缘好, 宫内的威望自然比何雅语不知高了多少。
就算何雅语生了皇子。
对此,何雅语心中自然默默地不快, 但薛翃对她却一如既往, 彼此姊妹相称,而且对待赵暨也如同己出,小孩子察觉了她的善意, 自然也多喜欢跟她相处。
可偏偏因为这个视若己出, 更戳了何雅语的肺管子, 只觉着端妃不怀好意,非但夺了她的风头、恩宠,更加连儿子也要笼络过去了。
她并不想想自己这个母妃当的陈不称职,只恨别人对赵暨太好。
薛翃不是毫无察觉,只不过并不想大人之间的龃龉连累到孩子身上,看着赵暨孤零零的样子,心里就忍不住想起她先前失去的那个孩子,琢磨着如果那孩子还活着会是什么样,就忍不住想对他好一些。
但真的就像是江恒说的那样,这个宫内容不下好人。
薛翃说完了之后,何雅语脸色灰败,她指着薛翃说道:“你简直荒唐大胆,混账之极!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薛翃道:“怎么了,娘娘不是说为了太子什么都可以做吗?”
何雅语浑身乱抖,厉声道:“你、居心叵测,你这是想要谋害本宫!”
薛翃摇了摇头:“你错了。我是在给你一个机会。”
这其实是极为划算的一笔买卖。
却并不是因为何雅语,而是因为……赵暨。
不管怎么样,薛翃还是无法对那个少年狠下心肠。
所以她在这时候宁肯赌上这么一把,如果何雅语还有点良心,肯为了赵暨牺牲的话,那么她也会真的如同自己所许诺的,拼尽全力,把赵暨拉上来。
可虽然薛翃这么说了,也这么想了,但是潜意识中,她却隐隐地有一种悲哀,仿佛自己已经预知到那个结果。
这世上,并非是所有的母亲都真心实意地疼爱自己的孩子的。
就如眼前这人。
何雅语大笑:“你让本宫自戕,居然还说是给我一个机会。你是不是疯了!”
“你死了,但是太子还在呀。”薛翃的眼神平静,淡淡说道:“除非皇后你可以凭自己之力,保太子无事。”
何雅语慢慢收了笑。
她盯着薛翃,眼神变得极为可怖。
“和玉,”何雅语往前走了一步,“本宫到底哪里得罪了你?”
从第一次在梧台宫跟这位女冠子见面的时候,皇后心里就有种奇异的预感,类似不祥。
她从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瞧出了冰冷的锐色。
当时她还以为只是自己多心错觉。
但是一路到此,她终于确信,这个人,怀有对自己的深重敌意。
但皇后不知这敌意从何而来。
何雅语问道:“本宫自问,自打你进宫,本宫并没有亏待于你,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恨我?”
“皇后真的问心无愧吗?”薛翃笑笑,然后说道:“我第一次回高家的时候,那批刺客是从哪里来的,娘娘敢对天发誓,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刺客仿佛出身军伍,打这俞莲臣的口号。
可偏偏其中一具刺客的尸首,又暴露了他们跟夏太师有关。
康妃虽是因和玉而落败,但太师精明异常,何况薛翃已经跟他说开,高彦秋也倾向太师,夏苗绝不会自掘坟墓。
何况行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组织必然严密异常,又怎会派一个脸熟的人去。
这么大的纰漏,简直就像是指着太师的鼻子说是他干的。
那么谁能调动军伍出身的人,而在这件事中,谁又是真正得益之人?
另外还有一件,谁是跟和玉有仇的人。
那时候,太子正因逼/奸宫女一事给皇帝责罚,皇后一心以为是薛翃告密。
既能除掉眼中钉,又能嫁祸夏家,可谓一箭双雕。
正嘉心机深沉,必然是早就嗅到了什么。
所以他才命江恒大张旗鼓地去敲打夏苗,但一转头,就调派了郑玮前去北军。
皇帝的每一个举动,每一句口谕,甚至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都不会是毫无意义,而往往是大有深意。
何雅语太过自大了。
也许是因为除掉端妃之后,宫内无人跟她争锋,何贯又坐镇北军,兵权在握,皇后得意忘形。
可是她竟没有想到,皇帝既然能够打压当初盛极一时的薛之梵将军,区区一个何贯,又算得了什么。
等她发现自己人在井内的时候,必然为时已晚。
然而此时的皇后,显然还没有清醒到明白自己的处境。
薛翃说罢,何雅语无法回答。
她几乎都忘了行刺这件事了。
重咽了口唾沫,何雅语身上微微发冷,她不明白面前这个人的底细,更加不明白她究竟还知道自己些什么秘密。
她攥紧了手,眼中仍带恨意,咬牙切齿地说道:“是你先针对本宫跟太子的!”
薛翃心头,风起云涌。
何雅语是个自私的人,就算别人对她示好,她都觉着人家是在害他。
何况自打和玉入宫,的确损害到她的利益。
薛翃按下翻涌的思绪,幽幽叹道:“真是自做孽,不可活。”
何雅语一震:“你说什么?”
“皇后问,是哪里得罪了我,其实是你自做孽而已,”前尘往事在眼底尘埃落定,薛翃问:“你可知道,太子为什么持刀伤我吗?”
何雅语愤愤道:“他是喝醉了。”
“太子说我不配住在云液宫,以前他还说过,这宫内唯一关心他的人已经不在了,”薛翃心中唯一的不忍,是赵暨,此刻回想那孩子当时的举止,仍觉着心头隐隐作痛,“他持刀伤我,是因为他想念着那个人,所以不允许别人玷污那个人的地方。”
何雅语扭开头去,轻轻一哼:“你什么意思,薛端妃她谋害圣上,罪该万死。不过太子心善而已。”
薛翃道:“是的,太子还心存善念,他不像是他的母后那样冷血,他只是个没有人疼惜的可怜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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