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人都说,大少爷是出海时遇上了风浪,沉了船,一整船的人没一个活下来的,连尸身都没有打捞上来一具。
三小姐与大少爷都是侧室所出,处境相似,平日里兄妹感情极好,如今知道了大少爷的死讯,三小姐难免伤心痛苦。
所以,忠伯觉得自己一个字也不能说,只能按老爷的吩咐将三小姐带回府中奔丧。
顾昭欢自顾自倚着车壁说了半天,一开始是脸上带着笑意的,到后来声音渐渐哽咽,泪水从眼角滑落,泣不成声。
方才忠伯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清清楚楚,但却一个字也不敢信。
怎么会呢?大哥向自己许诺过要平安回来的,他是那么守信赤诚的一个人,如今怎么会食言呢?
车子到角门外停下,临下车前,顾昭欢擦干了泪水,强忍住内心的深沉痛苦,低声问了一句:“忠伯,大哥的灵堂设在哪里?”
忠伯系好马,回身见顾昭欢虽然脸色苍白,却已然恢复了镇定,这么一个小姑娘,面对如此痛苦却还能保持住情绪不乱,他是诧异中又很钦佩,遂带着顾昭欢去了大少爷的灵堂。
顾昭益的灵堂就设在他平日居住的东厢房,据忠伯说,上面是打发了几个丫鬟在灵堂那儿烧纸,另外二夫人也在那里主持着局面。
东厢房里几乎是一片安静,顾昭欢走近了仍是没听到什么哭声,廊下梁间都挂了白色帐幔,纸钱燃烧后的气味十分呛人,她缓缓踏入门槛,扶着门框看屋内情形。
临时搭建的灵堂很简陋,中间的长桌上放着顾昭益的灵位,摆了些果品香烛供着。
屋里除了几个丫鬟仆妇在烧纸之外,就只有二婶秦氏一人在旁边看着,祖母和父亲都不在。
秦氏看上去是真的为侄儿的死感到伤心,面容悲伤,眼睛下面淤青着,似是熬了很久没睡。
那灵牌顾昭欢看着总有些不对劲,仔细一想,才发现是少了些东西,只说是顾家长房长子,却没有顾昭益的名字。
“为什么?”顾昭欢在灵前跪下,侧身问旁边烧着纸钱与纸马的丫鬟。
那丫鬟只是临时从其他院子拨来给丧礼做帮手的,与顾昭欢并不熟,见她这么问,一时也蒙了,只是茫然摇摇头。
“为什么灵牌上没有大哥的名字?”顾昭欢嗓音沙哑地重复了一遍。
秦氏低着头用银箔折着元宝,听见顾昭欢进了灵堂,放下手中的篮子,直起身揽了揽侄女的肩膀:“欢儿,你听二婶说,昭益今年未及弱冠,属于早夭,又是玉姨娘养的,所以……”
“所以,不光是灵位上没有名字,族谱中,以后也不会有他的名字了对不对?”顾昭欢身子晃了晃,苦笑着问秦氏。
秦氏目光里尽是哀伤,点了点头,将手搭在她手臂上:“欢儿,逝者已矣,你不要……”
顾昭欢这一回并未听这位慈祥的婶娘说完话,而是仿佛觉得这件事情很好笑似的,竟笑了几声:“哈哈哈,逝者已矣,逝者已矣……”
秦氏惊愕地看着侄女,见她小小的面孔上泪珠大滴大滴地落下,笑声也愈发惨然,心下不由一阵酸楚与悯然,想伸手为她擦去眼泪,却见顾昭欢又是苦笑一声,竟转身离开了灵堂。
离开灵堂后,顾昭欢不知自己要去何处,也未回香橼院,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
不一会儿,天上飘起了细如牛毛的小雨,沾湿了她的衣裳,也淋湿了眼睛,和那一点残余的眼泪混在一起,不分彼此。
顾昭欢并未找地方躲雨,反而扬起脸来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任雨丝打在脸庞上。
三月的天气并不是很冷,但这雨却似敲进了她心中一般。
下雨了,应该储存一些雨水的,她泡的茶,大哥很爱喝,不对,去年冬天收集的梅花雪水也还没喝完呢。
顾昭欢痴痴地笑了笑,忽然蹲下来,摘了一片草叶等住雨水,自语道:“大哥,等我给你煮茶。”
事情为何会发生得这么突然呢?她还没来得及与大哥告别啊,没来得及,将那只流云香囊送给大哥,那是她第一次如此认真细致地绣一件东西,但东西做好了,那个人却不在了。
两月不见,回来才知,竟是永诀。
那个一起看烟火的除夕夜,大哥还送她飞凤步摇,竟成了最后的温暖记忆,如今想来,只觉刺心。
那个抚琴给她听,为她做生日,在任何时候都站在她身侧毫无私心帮助支持她的人,不会再回来了。
雨越下越大,顾昭欢在原地动也未动,渐渐觉得视线模糊,眼前和耳边的一切都在远去,意识被抽离,最后身子软软地落下。
昏昏沉沉中,顾昭欢觉得自己仿佛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带着去了某个地方。
良久之后,顾昭欢醒转过来,却发现自己不是躺在香橼院里,而是在老夫人屋里的外间榻上,一旁守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第一卷 第102章 疑点
第102章 疑点
那小姑娘一见她睁眼,便欣喜地叫出声来:“老夫人,三小姐醒啦!”
花吟闻声过来,轻斥了那丫头道:“别吵,三小姐身子弱,你别吓着她。”
老夫人就在内间坐着,听说顾昭欢醒来,便拄着拐杖过来,到床边看她脸色好一些才舒了一口气,语声中带了些责备道:“你这孩子真是,怎么这么不知道爱惜自己?”
顾昭欢躺了好几个时辰,喉头干涩道:“大哥……他们说,大哥没了。”说着泪水又不由自主从眼角流下。
老夫人叹了口气,放下拐杖在她旁边坐下,替她掖了掖被角:“欢丫头你不要这样,你大哥没了我们也很伤心,但再伤心,也要记得保重身子。”
顾昭欢愣愣的看向老夫人,见她神态端庄一如往常,衣服严整亦如往时,丝毫没有因为丧失孙儿而哀痛的神情,忽然觉得她说的话是荒谬至极的讽刺。
先前是秦氏已经告诉了老夫人关于侄女儿今日的异状,老夫人看顾昭欢如此模样,不疑有他,只觉得她是因为顾昭益的失踪而伤心过度以致迷了心窍,叹息一声,安慰道:“你好好歇着不要多想,之前你倒在那雨里,要不是你二婶不放心,派人追上去看见,如今还不晓得要怎样呢。”
这时秦氏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鸡汤到床前,吹了吹热气,拿勺子搅了搅汤放凉,递与顾昭欢:“拿得动碗么?多少吃一点罢。”
顾昭欢看着二婶和祖母都殷切地注视着自己,便接过碗喝了两口以让她们放心,然后凄然地笑了笑:“请祖母和二婶放心,欢儿没事,真的没事。”
老夫人的语声慈祥中带着埋怨:“欢儿你太糊涂了,方才那么一会儿已经是受了风寒,如今你喝了汤,再多睡一会儿我就让人送你回香橼院,明月她们服侍惯了你,知道怎么照顾人,家里这会儿已经忙得够乱了,你可得听话,不要闹了,先养好身子,有什么话过几日再说。”
顾昭欢茫然点点头,老夫人和秦氏在她旁边坐了一会儿看着她喝完汤便离开了。
待众人一走,顾昭欢重又倒回床上,盯着头顶的帐子发呆,额头发热,双目刺痛,身上却泛起一阵阵寒意。
如今虽是暮春天气,雨也并不很冷,湿衣服也早已换下,但她此时觉得遍体生寒。
回到家中这半晌,除了秦氏,顾昭欢在旁人脸上并未看见哀戚的神色,包括平日对长孙一向不错的老夫人。
比之先前刚得知消息而言,顾昭欢眼下心情已经平静许多,却是一片冰凉,一早知道家里人心凉薄,到临了时仍不免心灰,不仅是为大哥,也是为自己。
已经半日过去,顾昭欢仍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个荒唐的梦,仿佛那个人还会回来,仍然就住在离她很近的地方。
一场折腾下来精疲力竭,顾昭欢打了个哈欠沉沉睡去,浸入无边的黑暗中。
再度醒来时,见明月与清风守在床边看着自己,顾昭欢挣扎着要起来,明月怕她着了风,轻轻按住她:“三小姐别动,刚刚大夫来看过了,说你染了风寒,还是卧床静养要紧。”
顾昭欢圆睁着眼睛仿佛没听懂似的,重复了一遍:“风寒?”过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方喃喃道:“也就是这几日上不得学罢了,不算什么大事。”
明月拿浸过凉水的帕子敷到她额上,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三小姐,你别再想那件事情了,你这个样子,大少爷的魂灵也不能安稳啊,他人虽不在了,可是活着的人仍然要继续活着呀。”
顾昭欢没说话,亦沉默一会儿才艰难道:“几时发生的事情?”
明月愣了一下,转过了头,哽咽着声音道:“听说,已经快半个月了,传来消息的人说,半月前大少爷坐着船出海跟别人谈生意,但是海上意外地发生了风暴,整船人无一幸免……消息传得慢,因而咱们府里也是前天夜里才知道的,大少爷这么一个好人,说没就没了,不说三小姐伤心,就是我们,心里也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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