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很快的放开了紧握着的双手。而在男人松开手的瞬间,浅神次月立刻蹲下身捡起掉落在地的匕首,紧紧地握在手里。
“次月?”
男人有些疑惑的发问。但次月却置若罔闻,只是自顾自的磨蹭着手里的凶器。
“你有没有在听?!”
“啊——”揉了揉耳朵,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次月口里发出了奇怪的声音:“所以最后母亲来杀我,也是你授意的吗?”
“咦?栗子她……”男人极为震惊的看向次月,但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极其欣慰的笑了起来:“是啊。怎么了?”
次月极为迷茫的看着男人。
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
在挥刀的时候,那个总是用愧疚眼神看着他的母亲也的确这么说过:「没有关系了,次月——很快,这一切都会结束了。你再也不用再背负这……」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发现,和兄长一起离开这个家的母亲,站在自己身后,对自己挥刀相向。
那么这么一想,也就明白了。
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次月双手不自觉的握紧。
“没什么……”
像是下了什么决定,浅神次月极其缓慢的,摇了摇头。
*
从那一日开始,浅神次月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没有暗杀的正常生活。
首先是从全封闭的学校毕业的兄长的回归。
然后开始补习各种正常或是不正常的知识,被父亲带着,频繁的进出各种各样的宴会。
这简直就像是梦一样的正常生活。
在这种看起来正常的浅神家日常里,次月却逐渐变得迷茫起来。
原来除了那种活着的方式之外,还可以做这么多事啊……少年次月这么懵懵懂懂的想着。可是因为扭曲的生长环境,次月总觉得自己和这种常人口里的正常生活,格格不入。
无论是偷偷躲在暗处,偷偷对他指指点点的上流人士也好,或者是那些在觥筹交错中达成的交易也是如此。这种委婉的贵族交流,浅神次月觉得自己也适应不了。当然比起这些令他格格不入的正常生活,更令他无法接受的是那座他生长的大宅里渐渐那些被时间湮没痕迹。
这种变化的速度,着实令浅神次月惊讶。若非身上的伤痕,以及摆在宗祠里母亲灵位的提醒,次月甚至怀疑自己那十年的昏暗生涯是否存在。就在最近,就连他失去的味觉、嗅觉还有痛觉也在父亲的教导下,慢慢恢复。
浅神次月看着自己手中的被划破的伤口,沉默不语。
没有错。的确就在刚才,浅神次月感觉到了久违的疼痛,还有久违的欢愉。
浅神次月快速地翻出伤药,极为熟稔的给自己上好药。
只有看到鲜血与伤痛才能够感觉到真实的内心。
真是太奇怪了。
“次月,好了吗?”
“嗯。”
浅神次月站起身来,将衣服上的褶皱抚平。又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将衣领稍稍向下拉了一些,盖住伤口。
身为普通人的兄长是和他不同的。
浅神次月十分清楚这一点。对于他而言可谓是平常事的伤口,在兄长面前却成了不得了的大事。虽然很享受兄长的关心,不过这样的话,兄长会担心。
浅神次月并不希望他的兄长担心。
反正兄长只是普通人,这种东西不需要知道也是没有关系的。
背负浅神家所有的罪孽的人,浅神次月一人足矣。
自然而然,由这种罪孽引发的附带品,由浅神次月一个人承受就好了。
反正浅神次月这个‘人’,早就不正常了。那么再背负一些不合理、不正常、不科学的东西,也没有什么关系。
况且这份罪孽带来的不正常,正是他渴求的东西。在这种正常的日子,每过一天,对于心理扭曲的浅神次月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每天都会怀疑周围的人与物。
每天都十分焦躁安定不下来。
这种不正常的精神状态,几乎将次月逼疯。
他变得焦躁,变得易怒,他想要好好发泄。可是却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将这一切隐藏起来,装成一个温和的贵族少爷。
这种日子对于浅神次月来说,每一天都是煎熬。
杀杀杀——
心底似乎有头凶兽在如此呐喊着,怂恿他冲破禁锢自己的牢笼。
在没有人看到地方,浅神次月次月无意识的微笑起来。
好想……就这么什么都不管的大干一场。
少年心中那蠢蠢欲动的血腥念头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再度成长。
*
很快的,次月便再也按捺住心头那头凶兽,将心中那种不正常的念头付诸行动。
时至今日,浅神次月仍然能够想起那一个夜晚。
无论时间过去多久,浅神次月也不会忘记,在那沐浴着清亮月色的古宅里,在干完自己一直想干的事情后,转头瞬间看见目瞪口呆的兄长时心中的讶异。
随着讶异,似乎有什么东西也碎掉了。
明明害怕到了极点,可次月还是如往常一样,以无比优雅的姿态整理好微乱的衣角,缓缓走向兄长。
“那个时候,妈妈的事也是你做的吗——?”
听到兄长发颤的声音,次月深刻体会到了兄长内心的疼痛。因为他清楚的明白,自己的兄长,是如何的憧憬着母亲,又是如何为母亲的意外而感到伤心。
次月在身同体会的同时,心里也不由浮上些许快意,于是他极为冷静的点了点头:“嗯,是我。”
次月有些佩服自己。
即便是这个时候,也可以抛却内心的害怕,用如此平静的语调回答兄长。
“……为什么?”
“我想活下去。”
靠的近了,次月在兄长的瞳孔里看见自己微笑的嘴角。
原来到了这个时候,自己还在微笑吗?
次月伸出手,轻触了自己上扬的嘴角,喉咙里不自觉的溢出讽刺的笑声。
“兄长你啊——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像是掩饰着什么一般,次月掩唇轻笑,在心中恶意的带领下,次月用无比温柔的语调,没有任何掩藏的将父亲所有的谋划,将所有隐瞒的事情,统统告诉了兄长。
“……就是这样哟,哥哥。”
像是喟叹又如同诅咒一般留下这样一句话,次月越过一脸震惊的兄长,迈着优雅的步伐,缓缓走出了院门。
“真羡慕啊,什么都不知道的……兄长大人你啊。”
“就这样作为一个普通人,保持着这种无知的幸福。”
“这种无知的幸福,真实让人忍不住想要破坏。”
*
大概是疯了吧?
浅神次月这么对自己说。但是在完全揭露以后,浅神次月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涌上心头。
不用隐瞒、不用隐藏、不用小心翼翼的维护……
啊啊——这么一想,还真是让开心呢~
浅神次月无知觉地笑了起来。
*
自那以后,两个人都十分小心的故意躲着彼此。
一直到离去,浅神次月都没有和兄长再见面。
原本亲密的兄弟两人已经闹崩了。
就算再见面也不知道说什么,那么再见面又有什么价值呢?
不过出乎浅神次月预料,他杀害了亲生父亲这件事,并未被宣扬出去。长野的名门浅神家的家主的意外身故,就这样被当作歹徒抢劫无伤而轻率处理了,就连葬礼也办的十分简陋。
于是浅神次月趁机提出了出国的要求。
用「接受不了父亲离去,需要远离故土以免触景生情,因而出国发展。」这么一个讽刺至极的理由,轻松获得了不知情人士的赞誉,也顺带扫清了出国路上的全部阻碍。
然而在登上通往异国的飞机那一刻,浅神次月却生平头一次对自己的决策感到后悔。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大概、也许以后再也不会有相见的机会了吧?
浅神次月莫名有些遗憾。
尽管他很快就将这种遗憾抛之脑后,但在此刻,那份遗憾确实存在。并在不久后,演化成了不安。而事情的发展也确实印证了次月的不安,当次月再次回国的时候,他的兄长已经死去多年,除了女儿以外,可谓说是什么都没有留下。
那些兄长珍爱的宝物也好,浅神家世代相传的土地也好,都被兄长的妻子带走并转让,用以偿还兄长生前所欠下的债。
不过现在说成是兄长的妻子,是不行了。
那个女人,在兄长逝去没有多久,便带着兄长唯一的女儿改嫁到了浅神一族的分家浅上。
“求求你、求求你次月,求求你救救藤乃……”
浅神次月闭上眼,听着电话里不断恳求的哭腔,只觉得一阵厌烦。
如果没有记错,那个声音属于兄长原本的妻子,片。因为在他出国以前,兄长便已订婚的缘故,次月倒是知道片。
“发生什么事了?”
从片的口里了解到兄长过世的消息,还有兄长唯一的血脉藤乃的遭遇后,次月时隔十二年,出乎意料的再一次体会到了愤怒的情绪。
“……啊,不用担心,把一切都交给我,我会处理好一切的。藤乃——兄长的女儿是叫这个名字吧?浅神藤乃。请务必把她的事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