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嘿嘿一笑,也不否认,他低头瞅了几眼她难得明媚的笑脸,说:“要是没觉得哪里难受,陪我走一走吧。”
“当然使得。”
顾锦芙昨儿躺了一天,骨头都躺酥了,他高兴,她也高兴。只是没有察觉到,他手轻轻搭着自己胳膊,自己与他并肩而行,绯红袍摆在走动间轻扬,与他的相互追逐一般,翻飞间是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亲近紧贴。
少年天子弃了辇步行,不时与身侧宦官说笑什么,两人过走郑元青跟前的时候,他就是看到那么一幕。
顾锦芙笑弯着的那双眼眸十分明净,似头顶蔚蓝的晴空,叫他有一瞬的恍惚。
如若这样看她,是真的像。
***
“这回若不是折掉一个王景胜,你恐怕在戎衣卫的监狱里出来不来了。但我能保你一回,却不能保你三回四回,针对得新帝太过明显。”
慈宁宫里,刘太后椅在罗汉床上,被放出来的李望正给她轻轻地捏腿。
李望双眸湿润,哑声说:“奴婢谢娘娘恩典,给娘娘做牛做马报答!”要不是刘太后收到消息,当机立断就让王景胜当了替死鬼,他恐怕真是在劫难逃。
“成了,你只要顾好自己,就是帮我忙了。”
太后挥挥手,示意他不要再捏了。李望站起身,准备告退。
他还得回去再讨好天子,夹着尾巴表忠心,不然他会连太后这个靠山都得失去。宫里没有了用处的人,就是废物,谁也不会再多看你一眼!
此际有宫人禀首辅前来。
太后见他行色匆匆,亦正了脸色坐直问:“前朝出什么事了?”
首辅朝太后一礼,神色有些愤然地说:“陛下要十月开恩科!”
刘太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陛下要开恩科,拉拢人心!”
“放肆!我皇儿尸骨未寒,他胆敢在热丧期施恩典!可还将我这太后放在眼里!”
刘太后抬手就抓起边上的粉彩茶杯,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本要离去的李望看着地上的狼藉惊疑不定,刘太后余光扫到他,愤怒的脸上更加铁青。
——赵祁慎要拉拢人心是真,但也是冲她来的!因为她插手李望的事,转头就朝她脸上扇耳光!
作者有话要说: 赵祁慎:老巫婆不叫我家芙儿揽权,气不死你!
顾锦芙:好棒棒,给你举高高?
赵祁慎暗搓搓地想:要亲亲和抱抱。
第7章
顾锦芙陪着突发闲心的少年天子往御花园去。
两人也没走主道,而是挑了条逶迤曲弯的石子路,两边是竹丛斜耸,阳光透过枝叶光影辩驳。
“朝这儿走能通到立亭的荷池边,那日路过,叶碧花粉的,就跟幅画一样。”她指着前头的分叉口,想起看过的美景。
赵祁慎颇诧异,侧头看了她一眼说:“你倒是知道得清楚,不是最不会认路?”
她精得像只猴,有时候却迷糊得连路也记不全。
顾锦芙对他这种抱有怀疑的语气不满,轻哼了一声回道:“事事都有长短,我为了补短,每日回房前都会绕着走一遍。”
他免不得就忆起旧事了,凤眸里闪过笑意:“你在王府里走个路都能迷得打转,难为你了。”
他不提起王府迷路的事还好,提起了就来气,阴阳怪调地讥讽他:“还真是多亏您,让我自此以后知道记路的好处!”说着声音就低低的,像是在自言自语地嘀咕抱怨,“就没见过那么坏心眼的,不就是惹你生一回气,把我丢在园子里不说,还让人放狗吓我。天色又暗,吓得我一路尖叫,足足被府里的人笑了一年!”
即便是现在,他那几大家将看到狗,还会调笑那年的事。她最后失态到,抱着他就一顿哭,哭得天崩地裂。
怎么会有这么恶劣的主。
“那时不是还小,不过十二岁,你又臭脾气,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不叫你吃吃憋,你能听话?”赵祁慎可没觉得自己吓错了。
她在王府呆了两年,翅膀就硬了,居然打算偷偷潜回京找父亲被冤的证据。他好心相劝,说都已经着人打听,她回去除了自投罗网,根本不会有用。
那个时候报仇的执念让她偏激,结果不领情就罢,还骂他忘恩负义。说当年若不是她父亲帮过他父王一回,也不会有他这建兴王世子。
可不把他气得牙痒痒的。
至于但她怕狗,他是真不知道,不然哪里能那样吓她,丢她在花园冷静冷静就完事了。
“横竖都是你有理。”顾锦芙又想起那晚被狗追的恐惧,抱着胳膊打了个激灵,记忆让腿都发软。
她打小就怕狗,六岁的时候上街就遇到过疯狗,险些被咬了,自此对那小东西敬而远之!
她双手一抱胸,穿在身上有些空的衣裳便被堆出一个鼓包,赵祁慎无意间扫到,心里暗叹气。
那年他十二,她十五,在王府里束胸也束得宽松。她死死抱着他脖子,双腿缠在他腰间上,就那么挂着,女子的柔软贴着他属于男子的坚硬胸膛间。那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她是个姑娘家,实打实的姑娘家。
也许就是那个时候起,他对男女有别的朦胧得到真切的划分。以后做什么,都会想着她是个姑娘家,脾气再臭能让让就相让吧。
结果这一让,就把自己让进沟里了。是什么时候对她情窦初开,他也记不太清楚,只知道自己被她这根木头折磨多年,对她再柔情似水也毫无反应。即便是木头,泡水里那么几年,也该软服了,偏她是被泡得脑袋进了水,不知真情歹意!
他心里那股因为动情却得不到抒发的怨气大增,抬手就想再去掐她的脸泄恨,到底是远处还跟着一群碍事的人,又忍了忍,打消这个念头。
顾锦芙则一边在心里谴责他年幼时做的坏事,一边带着他往荷花池去。
池边微风徐徐,潋滟的池面是层层叠叠的翠绿,确实叫人看得心旷神怡。赵祁慎扫了眼边上的亭子,抬手一指说:“早膳没用吧,让传了到亭子里吧。”
以前在建兴的时候就他最大,如今他是天子,更加说啥是啥。顾锦芙扯着那狗腿子的假笑,嗳一声,转头去给十步开外的内侍吩咐,再又折回,认命地被他搭着胳膊扶他上台阶。
一应人等仍守在亭子十步之外,郑元青身为近身值守的戎衣卫副指挥使自然在当中。
不一会,煮茶的用具先被送了过来。宫女在外边煮茶,赵祁慎心里还在琢磨加开恩科的事,和她说道:“现在七月,十月开科不算紧张,就是怕有人授意让消息散发下时拖延。等到了地方用一两个月,举子们恐怕也要心生不满。”
“这事其实也好办。”顾锦芙琢磨了一下说,“您刚把旧部的人都提拔了起来,除了禁卫军常驻宫中,戎衣卫什么时候不是有令就天南海北的跑。除却戎衣卫,其它几大亲卫受您命直接到地方传旨,别人也不能说什么。”
王府旧部也有几百人,足够将旨意散发到各地,到时回来又有理由得功赏。
她对大局确实敏锐,盘算也和他不谋而合,竟品到一丝心有灵犀的甜味来,暗自在心里乐呵。
“到底是我的人。”他眯着凤眸笑着说了那么一句。
顾锦芙不知他哪根筋又抽了,只当是赞赏的话听。
司膳房还一团糟,早膳依旧是鸿庐寺厨房做的,送来的时候顾锦芙扫了眼。菜色规规矩矩,却有几样她不太爱吃的。
她瞅着,想留下一个小太监来试吃。
结果赵祁慎已经夹了一筷子的腌苦瓜放她身前的青花小碗里,她眼珠子转了转,眸光闪动,就是手上不动。
“吃。”
他开了嘴,她就没法拒了,觉得这就是个冤家,变着法子来折腾的她的。明知她不爱吃苦的,还有味道重的。
她苦哈哈地抓着筷子尝一小口。
其实经过厨子的手,苦瓜也并不苦,当然是怕天子嫌弃,谁也不敢给天子吃苦啊。就是苦瓜本身还带着青涩的味道,吃在嘴里说不出来,再入了其它的味也盖不住,顾锦芙一双眉头皱得打结。
一个汤包在这时直接就从她眼前过,然后塞到她嘴里:“吃完了那些,有肉吃。”
她脾气横起来,凶得跟头狼似的,内里却还是有姑娘家的娇气,不爱吃的东西根本不碰。大热天的用点去暑的东西不会毒死她!
赵祁慎看着她叼着包子就笑弯的双眸,觉得自己成了操心的老妈子。
天子和宦官的相处和谐中透着几分亲密,跟郑元青站在远处的一名戎衣卫见着,嘴里啧了声:“这位魏公公还真是受宠啊,听闻还在建兴的时候就陪过陛下胡闹,楚馆小倌馆的没少跑。搞不好,他也跟那些小倌一样,都拱到陛下床上伺候了。”
本朝好男风的风气不少见,大行皇帝还曾养过几名年轻的道士。新上位的天子十九岁了,身边不见侍妾或定亲,有这样的嗜好别人亦觉得正常。
郑元青自然也看到天子给人喂包子的那幕,眉头紧皱,嘴里却斥道:“不要脑袋了,什么话都敢乱说!”
那名戎衣卫缩了缩脖子,压低了声音说:“又不是属下一人之言。您瞧魏公公那腰身,柳枝儿似的,平时也没少宿在乾清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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