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一番洗漱,闲诗打开门,发现闲燕就坐在寝房门口,托着下巴望着天发呆,显然是在等她。
闲燕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入了神,竟然连她打开门的声音都没听见,一动不动地沉思着。
自从她嫁人之后,姐妹间的相聚似乎注定变得短暂,就连闲燕住在花家这些日子,也像是偷来的一般,弥足珍贵。
此时此刻,闲诗最感激的反而是杜有。
对于昨晚上画舫之事,闲诗满心后悔,但唯一不后悔的,恐怕就是在画舫上邂逅杜有,与他有了那么一番大有收获的交谈。
亏得昨晚杜有承诺再也不会拿闲燕威胁自己,此刻她看着闲燕的背影时,才没有生出任何犹豫与为难。
否则,她如何敢让闲燕回家?
生怕直接走过去会吓到闲燕,闲诗轻轻地干咳了一声,吸引了闲燕回过头来,这才笑着走到她身旁坐下,亲昵地揽着她的肩头问道,“想什么呢?想情郎了?”
不知是被闲诗说中了,还是小丫头脸皮突然变薄而害羞了,闲燕涨红了脸道,“没有!我只是想家了!”
“那就回去看看吧!待会吃过午膳,我让阿详送你回去。”
原本按照规矩,闲燕来这儿住,须经过花家二老的同意,离开时应该向二老当面辞行,但闲诗并不打算照此程序。
闲燕来的时候,只是事先得到了花流云的同意,离开的时候,她准备事后再告诉他。
花家二老本就不喜欢她,巴不得花流云休她,恐怕越见她越心烦,是以她不想拿闲燕的事再去打扰他们。
况且,今日闲燕为了替自己出头,表现得太过激烈,恐怕花家二老也不屑见她。
闲燕愣了愣,很快便明白了姐姐的意思,展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点头一口答应,“好。”
姐妹心有灵犀地相视而笑,顷刻眼眶里却都噙满了泪花。
谁都不舍得别离,但必须别离。
“姐,早上的事,虽然我并不后悔,但会不会害你……”
“既然你都不后悔了,又怎能害到我?若换作我是你,那种时候,也会为姐妹出头,只是可能表达的方式不一样,但后果绝对是一样的。”
闲燕紧紧地握住闲诗的手,“姐姐真的一点儿也不怪我?”
“不怪。”
“既然不怪,为何要把我赶走?”闲燕故意一脸委屈。
为什么呢?闲诗愣住了。
怕花家二老对她越来越不满?怕花流芳报复她们?怕闲燕的名声被毁坏?
总之,闲燕留下来除了能陪伴她让她开心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好处。
心里清楚,但闲诗嘴上却说不出口。
“我……”
“姐你还当真呢,我跟你开玩笑的。”闲燕靠在闲诗的肩膀上,灿烂地笑道,“死皮赖脸了这么多天,我其实也腻了。虽有山珍海味,但哪有在自己的家里自在?若非舍不得姐姐,我早就吵嚷着要走了。”
闲燕的话不见得是真心话,但她对自己姐妹的情意绝无半点掺假,闲诗揽紧了闲燕,越来越多的不舍涌上心头,鼻尖发酸却强忍着不哭。
“姐,我走了最担心的一件事,便是你会被花流芳欺负。”
“花流芳她没功夫,我有功夫,打架她打不过我,吵架么,第一次我便赢了她,所以你尽管放心。”
“可她是个讨厌鬼、缺德鬼、恶毒鬼,想起她那张鬼脸,我总莫名觉得不安。”
闲诗哑然失笑,这话若是被花流芳听见了,恐怕立刻会鬼喊鬼叫。
同时,她万万没有想到,闲燕这莫名不安的感觉并非瞎想。
送走了闲燕之后,闲诗坐在墨云轩的院子里,手里虽拿着一本书,却一个字也未看进。
她的心里既难过又恐慌,难过的是与妹妹就此别离,不知何时才能重聚,恐慌的是天一黑,花流云就要与她洞房。
这一次洞房,她觉得自己肯定已经逃不过。
不是她不愿意,而是被奶娘说得越想越怕,原先因为懵懂对洞房之事至少还有一份羞涩的憧憬,但如今,似乎丝毫憧憬都不见了。
天色暗下来之后,闲诗的心跳明显在加剧,躺在陌生的隐隐含着花流云独特气息的大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总觉得花流云会突然出现把她再一次压在身子下……
辗转难眠间,闲诗突然瞪大了眼睛,漆黑之中,她似乎感觉到有人进来了,但之前她并未听见任何进门或者进窗的声响。
“谁?”她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
无所回应之后,她准备走去桌边将蜡烛重新点燃,可还未来得及下床,黑暗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动作敏捷地直接点了她的昏睡穴。
☆、146:秋宵一刻
昏睡前的刹那,闲诗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黑暗中的是个男人,并且她可能认得。
待闲诗醒来时,已是翌日清晨,睁开眼睛,脑袋有刹那的恍惚,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盯着房间想了半天,闲诗才明白自己所处的是花流云的寝房,是他的墨云轩,不,他说是他们的墨云轩。
只是,花流云怎么不在?
望着身旁空荡荡的毫无褶皱的位置,闲诗猜测,昨晚花流云应该没有回来,可他分明说会回来跟她……
忽地,闲诗想到了昨晚自己是如何陷入沉睡的,吓得一张脸立即变得苍白。
拉开被子看了看身上,昏睡前穿了多少,此刻仍旧穿了多少,而且,闲诗认真地感受过了,自己身上并无被侵犯过的异常。
也就是说,昨晚黑暗中的那个人点了她的昏睡穴之后,并没有对她进行非礼,既如此,那个人的目的是什么?
偷盗?莫非花流云的寝房里有贵重物品?
念及偷盗二字,闲诗立即想到了繁星盗,昨晚莫非是他?
不,不可能!
她已经不与他往来,也不再是朋友了,他绝对不会来找她,或者看望她。
但,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也许,昨晚真的是他,而他的目的是直奔寝房里的贵重物品,只是怕她看见自己引起尴尬,是以才点了她的昏睡穴,让她什么也不知道。
胡乱猜测了一通,闲诗心底却清楚得很,她只是想念繁星盗了,昨晚那个人不太可能是他。
到时候等花流云回来,她将昨晚的事告诉他,问一问他有没有少什么东西之类,也好引起他的警觉,免得下次她独自在这个寝房里入睡的时候,又有不速之客闯进来点她的昏睡穴。
掀开被子,闲诗起身准备下床,但还未来得及穿上鞋子,她的心便猛地咯噔一下。
终于,她发现了自己身上不对劲的地方。
她突然发现,自己被麻绳勒红的脖颈位置,竟然传来凉丝丝的知觉,原本一直隐隐发疼的地方,竟然被清凉覆盖,没了半点疼意。
闲诗伸出右手,微微颤抖着探向脖颈,指腹所过红痕处,滑腻腻的,似被抹上了凝脂。
是谁?是谁给她抹上了凝脂?
敢情是花流云或者芬儿,或者是小梅与小菊?
但闲诗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脖子上被抹上的凝脂,跟这几人无关。
匆匆地穿好衣裳,闲诗打开门,见到正在院子里忙碌的芬儿,问道,“芬儿,昨晚我就寝之后,有没有其他人进来过?”
芬儿摇了摇头,“没有。”
“少爷没回来吗?”
芬儿正准备摇头,恍然想起了什么,不由地涨红了脸,一脸愧疚道,“少奶奶,对不起,其实昨天准备晚膳的时候,周泰便托阿祥哥过来捎话给你,说少爷忙于一桩生意,不回来就寝。我……昨天我不知怎地居然忘记了。”
“没关系,我也猜到了。”
闲诗不懂生意人的行当,更不懂为何为了一桩生意就须彻夜不归。
对花流云的食言,她微微有些不满,但这不满与洞房之事再度被搁浅毫无关系。
尽管不满,她还是选择相信他,相信他确实是为了一桩生意而食言。
趁着芬儿在厨房忙碌的时候,闲诗上了屋顶,迅速地在屋顶上走了一圈,想要发现有人在上面待过的蛛丝马迹。
但结果就跟她想象的那般,屋顶上干干净净的,连一个人的脚印都没留下。
她没法确定昨晚点她昏睡穴的人究竟是谁,却能确定就是那个人,在自己的脖颈上抹上了有利于伤痕愈合的凝脂。
为什么?
那人为什么要对她那般好?却不以真面目见人?
百思不得其解之后,闲诗只能选择暂且搁置。
这一天,闲诗除了去翠竹居找小梅与小菊之外,便没有再去花家的其他地方。
如今花家二老已经回来,花流芳又尚未离开,她不想一不小心就碰见了他们,惹他们烦,也惹她自己烦。
关于要不要每天去给花家二老请安的事,闲诗想先问一问花流云的意见再去实施,免得发生什么自讨苦吃的事。
天黑了之后,闲诗特意问了问芬儿,花流云有没有托人带话过来,这一次,芬儿坚定地摇了摇头。
没有带话回来,花流云的意思,究竟是会回来,还是忘记告诉她或者懒得告诉她,今晚他仍旧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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