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礼金当面,他与诸位皇子臣子们都不会吝啬,也算是变相周济下为民倾家荡产的琅王。
嘉康帝说得顺溜,下面的臣子们都是一苦脸。
按理说,同僚们互相贺礼是应当应分,可是琅王这隔三差五娶正妻,实在是让人心内不忿,尤其是那新娘子都不带换一换的,隐隐有圈取贺礼的嫌疑,偏生还不能出口质疑,不然未免小气,外带调唆琅王夫妻不能破镜重圆的嫌疑。
当下只能自认倒霉,大老远千里迢迢从京城赶到江东来给琅王送贺礼。
琅王自然也只能谢过君恩,自依着原定的日子迎娶琼娘。
连着几日陪王伴驾,琅王的政务且需得处理。便是每日回去看看已经熟睡的一对小人,吃了琼娘亲手为他做的饭食,才去了书房处理因为陪伴圣上耽搁的政事。
这日,晚餐甚是丰盛,琼娘看他劳苦,连日来给他时时进补,今日做了剁椒的烤鱼,配着斑鸠丸子汤来吃。
待得吃完后,他便来到书房,却听管家通报,有个本家的亲戚前来板房,说有要事告知琅王。
狼王对待江东的本家,一向秉持平易近人之风,对叔公姑母一类的亲戚多有照拂,见这么晚前来,说不得是遇了难事,当下便让人将他引入进来。
随着书房门推开,一个中等身材的圆脸男子走了进来,笑着对琅王施礼道:“王爷,”。
琅王看了一眼来人,认出乃是一个远房叔公家的长孙楚得胜。楚得胜刚过而立之年,因为纵情姿色,脸色有些青白。
这位叔公原本也是家财颇丰,可惜遇到一个只会花钱不会赚钱的儿子,渐渐低坐吃山空,到了楚得胜这一代时曾经的万贯家财已被耗尽,虽然尚能衣食无忧,但是日子过得却是连个富商都不如。
琅王问道:“唐哥进来所为何事?”
楚得胜讨好的笑着说道:“王爷每日庶务甚多,本不该打扰,可是我近日才得知一事,须得让王爷知道……王爷可知我们差点便是成为亲兄弟?”
琅王听了这话,脸色立时沉了下来,眉头皱起,喝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得胜被琅王的表情和语气吓了一跳,恍然琅王误会自己的话,赶紧说道:“昔日老王妃还未过世时,也许是觉得膝下只王爷一人,有些空旷,曾有意收我为义子,准备与我那早逝的大伯商定后就改了族谱,举办仪式将我收养,这件事几个叔公俱是知道的。可惜天不假年,王妃遽然离世,大伯伤心过度也病故了,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琅王剑眉一挑,这事他从未听闻。但是既然提到几位叔公知情,想来这位表哥还没这么大胆子编排一戳就破的故事消遣自己。不知他今日为何提起此事?
楚得胜却是未说一件事,那就是当时老琅王似乎不太赞同,是以老王妃去世后这事便没了后续。
那时他还是十余岁的童子,生平第一次进琅王府,被王府的豪华阔绰深深震撼了。见到的琅王妃,更是比画上的美人还要美丽几分。
王妃摸着他的头,笑着戏言:“待过了籍你便是哥哥,是王府的嫡长子,日后琅王的王位也要你来继承。”
他那时也是年幼不懂,等到后来年纪渐长,他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他无数次想若是王妃当日并未身亡,会不会戏言成真?自己现在便是江东的主宰,在广厦千间的琅王府做个一呼百应的王爷了,再看看现在家徒四壁的窘状,他的心便像被无数蚂蚁撕咬一般的痛。
楚得胜甩了下头,将脑中无用的想法去除,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毕恭毕敬地递给琅王,说道:“这是当时王妃给我父亲的信,言明若是当今圣上来到江东,便让我父亲将信交给您。我父亲走得早,临终时话也未交代清楚,倒是耽误了些,我也是最近才得了这信,今日便奉老王妃之命将信送给王爷您。”
第188章
琅王慢慢伸手接过, 展开陈年泛黄的信纸慢慢看了起来, 其实当他接信时,心内便隐约猜到了什么。等得打开一看,是老太后给自己母亲的信,信中一段话让人触目惊心,言母亲若是还纠缠着圣上, 便是给自家招惹祸事,而那落款的时间, 也正是母亲去世不久。
这……如果没搞错的话, 正是琼娘提及太后丢失的那封信。
琅王拿着信纸半天不动,他在想,如果当初琼娘没有跟自己提起这段往事, 而自己也不知道身世的话,此时心内该是作何感想?
这个楚得胜之言, 处处透露着母亲已经知道了自己时日不久, 又特意嘱咐远亲留下这样一封信给他, 岂不是像她糟了强权迫害, 万不得已, 只能待着自己唯一的儿子成年后,才托人辗转告知?
而且为什么待得皇帝来了, 才拿信?岂不是暗示着他要为含冤死去的母亲报仇雪恨吗?
楚邪慢慢地放下了书信,目光炯炯地看着楚得胜,半天也不说话。
楚得胜等得半日,却不成想, 楚邪是这么一个不咸不淡的反应。他只能再接再厉地暗示到:“这……王妃当年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心事,才委托为我父亲代为转交书信?”
楚邪依旧不说话,只是满脸的腾腾杀气,过了老半天才缓缓说道:“时辰不早了,表哥你也该回府休息了。”
楚得胜便这般没头没脑地被“请”出府去。
江东的夜晚比白天更阴冷,楚得胜紧了紧半旧的厚棉衣,快步朝着自己的府宅方向走去。
可是快到府门时,却被人一把拽进了一个阴暗的巷子里,一个低沉的声音道:“那信可曾叫到琅王的手中?”
楚得胜被两个孔武有力的人按捺在了地上,看着眼前这个皮肤白皙,书生模样的人道:“送了……依照大人的吩咐说的。”
尚云天听了,紧了紧大氅的领口,问道:“……那他是什么反应?”
楚得胜道:“半天没反应,就是那脸色难看,看上去像是想要杀人……”
尚云天半低下身子道:“那他……没说些什么?”
楚得胜摇了摇头道:“只说时辰不早,让我早点返家……大人,能否让我起来说话?这地上的砂石太磨砺裤子,我家里就剩下这么一条能见人的了。”
尚云天挑了挑眉,心道;真是王公子孙,各有不同,若不是楚家还有这么一个没骨气的破落户,这趟差事可就难办了!
想到这他挥了挥手,示意着手下让他起来。
楚得胜又连忙问:“事先答应给我的赏银呢?”
尚云天从怀里抽出了五大张银票递给了楚得胜,又嘱咐他嘴要严实些,这些赏银留得些时日再花,便放他走了。
待看着楚得胜一路连跑带颠,轻快跑远时,尚云天才挥手叫人来说:“过几日,让这个人醉酒掉入粪坑里溺死吧……记得要做得像是意外。”
他手下的人都做惯了脏事情,自然心领神会,点头领命。
尚云天出了巷子,转身上了马车。
他前世里却也不知楚邪谋反的缘由。直到他被静敏妃亲自召见。
这个前世里他在宫宴上见了无数次,不多言多语的贤惠的妃子,却是不动声色地盘问着他许多问题,虽然语调温婉,可是那种抽冷子提问,盘问细节的种种,莫不体现了她极有心计。在这一点上,他总算知道二皇子承袭的是谁的衣钵了。
若非尚云天前身是真的经历过这些事情,说不定还真要被这妇人问得卡住。如果自己的话一旦有破绽的话,那这静敏妃会怎样待自己?
他曾经这般自问过,心内却知,那妇人的心肠并不二殿下柔软几分。
是以,当她拿出这封信来,授意着自己找寻个楚家那楚得胜的来给琅王递信时,尚云天心内便隐约猜测到这位皇帝的贤妃是要做什么了。
也许当年就是因为这份书信,加之楚邪在朝中名声扫地,处境艰难,他才愤而造反。
而现在,静敏妃是故意要让琅王造反的日子提前啊!
前世里,那时的江东已经挨过了灾荒,仓廪丰登,钱银充足,兵强马壮,是以造反时,势如破竹,竟是差一点就能成事。
可是现在,江东刚刚经历大旱,又逢水涝。正是内外交困,流民骤然增多时。
而静敏妃手里的那封陈年旧信若是能起作用。楚邪如前世一般,不顾部下反对执意造反,便再无前世的天时地利。
若是及时派兵镇压,必定剿灭之……
只说尚云天有些不解的是为何选在此时行事。要知圣上就在江东,此时引导楚邪造反,置圣上于何地?难道他们想圣上死于江东,好为二殿下让出位置?想到此,尚云天就觉得心内一阵阵发冷。
前世今生数十年,他一直读的圣贤书,虽然今生做了许多,手上也是染满鲜血,但他心中一直认为自己是秉承圣言,为国事而不惜身。在他眼里,楚邪便是背叛圣上,引起沅朝动荡,百姓深受兵乱之祸的罪魁祸首。自己所为的一切俱是为了阻止这场叛乱,让百姓能够安居乐业。更能让自己的妻子琼娘及早迷途知返,免得受了楚邪的牵连。
是以,他虽然做下了许多原先想都不敢想的事,但一直能够心安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