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由奢入俭的主帅凑合不得,只沉着脸一摔筷子:“厨下的柴草紧缺吗?怎么炒得这么不熟?”
常进连忙道:“做饭的厨子今天坏肚子,替他的乃是伙房的小伙夫兵,做事也是毛躁,卑职一会便去说他……”
楚归禾摆了摆手道:“都不是厨子出身,军营里的饭食不过将就个暖饱,你说他时要轻缓些,不可让伙房的人带着怨气做饭,不然便是吃坏了一营人的肠胃。”
就在这时,营帐口又侍卫禀报。说是崔小姐做了饭食给楚将军送来了。
楚归禾笑道:“我这个外甥女倒是至孝,让她送进来吧。”
不大一会,何若惜袅袅的身影便出现在营帐里,她身后的婆子拎提着三个大食盒子,看那情形,也不是一个人饭食的分量。
待食盒子打开了,那饭菜的分量十足,荤素搭配,烹炸俱全,各色菜品才有足足有七样之多。
这下子众位将帅可是大有口福了,今日大锅厨下的粗食没人再吃,纷纷嬉笑地围坐一处开始分吃何小姐带来的美食。
琅王心烦,本没有胃口,不过男人在一处吃饭时,总是有话题可讲,顺便松泛下讨论军情紧绷的脑子,是以不知觉的跟众人闲谈时,倒也
跟着吃了不少,至于滋味好坏,不过是填饱肚子罢了。
何若惜服侍了姨父盛汤进饭后,便顺便也帮琅王盛了一碗热汤递送了过去。
那琅王正跟一旁的将军说话,只顺手便接了过来。
可是恰在这时,门外侍卫喊道:“琅王妃到。”
然后琅王妃的身影也出现在帐前,她身后的两个丫鬟也各自拎提着大食盒子,显然也是送餐来的。
原来琼娘清晨气过之后,思量着事已至此,总是要努力将事情斡旋回来才好。
虽然以船为饵,可是琅王若肯,也可以派人护一护公孙二姑娘,至于那船,大不了便是不要了也无所谓。
这般想着,自己与琅王置气便有些孩子气了。于是去厨下用当地特产的豆瓣酱炖了一条大鱼,又想着之前琅王的部下们说那香辣猪手和佛跳墙得味,便着手去做。
那佛跳墙的菜品,琼娘用的是改良的方子,剔除了那些个大营里不宜找寻的奇珍的食材,用花菇、五花肉块、虾仁,干贝还有自制的带脆骨的肉丸子为主,加上其他寻常可见的菜品,倒是容易烹熟,更不用文火在炉子上炖煮一整天。
可是那手打的丸子却也是精细活儿,肉馅要搅得起劲儿,脆骨也要剁得细碎,在唇齿间有一咬嘎嘣响的细脆感。
这么一来,忙碌了一上午,这午饭便送达得迟了。
琼娘全是不在意,这些个人经常一商讨军情便是一整天,她备下的菜店都是禁得起炖煮的,大不了中午没吃完,留得晚上在灶上热热继续吃。
可是没想到,一入营帐才发现,自己倒是有些多此一举了。
那何若惜居然抢先一步,备下了碟碟碗碗,此时又正是殷勤地给琅王递送热汤,而琅王也正接着,一副很受用的样子。
琼娘看了看,笑着道:“原来你们已经吃上了,也怪我今日做得慢,你们且吃。”
说着便退了出去,只招呼了门外的侍卫们,说他们整日操劳自己与主帅的安危,甚是辛苦,今日这些菜品便是当作犒军了。
那些侍卫们除了轮值的,剩下的全围拢了过来,当佛跳墙的坛子盖子一启开,绍酒加上肉香蔓延四溢,只馋得这些个侍卫们大呼好香。
那味道的确是甚是有穿透力,连营帐里的将帅们都闻到了。他们先前可是吃过的,这一闻,便是口水四溢,之前吃过的似乎顷刻间消化没了。
说实在的,何小姐带来的菜品虽是丰富,可是带着股菜馆里特有的熟油味,毕竟菜馆酒楼讲究成本,炸过东西的油也不等舍了,还要用来炒菜。
相比较下,王妃的菜肴用得都是最常见的肉品青菜,可是不知为何,就是好吃得让人忘不了。
有那不拘小节的将军干脆端着碗,跑到帅帐之外,跟着一群侍卫抢食吃,先热滚滚的捞上一碗再说。
有那带头的,便有第二个,第三个……
最后,除了琅王和楚归禾将军,剩下的竟然全出去吃了。
何若惜看着面前剩下的整盘子的菜肴甭提窘迫了。
其实这些菜品还真不是她做的,毕竟她不像琼娘,乃是下贱商贾出身,哪里会做得太复杂的菜肴,这些都是她跟市集里的酒楼定下来的,不过是走了自己烹制的过场罢了。
一个小乡的酒楼厨子,怎么跟誉满京城的厨娘相比?最后便是没得脸儿的完败。
不过叫她心内安慰地是毕竟姨父,还有王爷给了她面子。
他们不是到底没有出去吗?
其实楚归禾给她留面子是真的,可是琅王心里却是对她厌烦透了。
好好的,吃饱了撑的,这何若惜学什么琼娘送饭食?若是她不来,自己现在一早便吃上了自家王妃的可口饭菜,也正好化解了昨夜的争吵,这下可好,全都他娘的鸡飞蛋打了!
方才那小妇人见他接汤,那整个眼神都不对了。琅王甚至都咬不准,今日自己回营帐,会不会又接了和离书一封。
一会得了空子便要跟姨父说,趁早将这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送走……不过在此之前,他还要寻来一人。
想到这,他撂下筷子,几句冷言哄撵走了眼角带泪的何若惜后,便叫常进去乡镇,将那个公孙无奕找寻来……
这天夜里,琅王没有归营。琼娘一个人独守到天明,心里也是冰凉的,她琢磨着,待得船队的消息传来后,她也该回转京城了。
到底是有缘分的,自己就算强行干预,也搅合不散两人,何苦的惹人厌,碍着人纳美妾呢?
再说江北大营外,水匪们这段时日过得甚是难捱,自从琅王到了江南后,他们便是大战小战不断,一直疲于应付,许久都未干过自己的老本行了。
好在前些天他们终于占了上风,围堵江南大营,只待那琅王归西,便是一鼓作气。
头几天大家还兴致勃勃地轮番骂阵,乡间俚语的粗话不带重样,用尽力气地喝骂,可是发现没有大营寨门紧闭,没有任何动静,他们也就白白出工不出力了。
这次朝廷来势汹汹,他们便是咬牙也要坚持,磨掉朝廷的锐气,再也不敢来管这水道上的买卖。
不过这几日水匪们得了线报,说京城的一支大船队携金带银地要来药市做买卖,就算是平日里这样大的肥羊也是难得遇见,更何况是在总匪徒掏尽家底,坐困愁城的时候。
一些水匪们先知道了消息,头目嗷嗷地嚎叫着坐上船直奔药市沿途水岸埋伏设桩。
连日交战,水匪们损兵残将,器甲不全,大部分头目连补给都未完成,就急急出发,生怕去得晚,别人吃肉,自己连汤都喝不到。
水匪本就不是一体,是在激水客盛名威望的协调下才勉强合到一起对抗江南大营的,因为一只肥羊便又变成了一盘散沙。
第113章
接下来的几日,琅王也没有归营,只命人给王妃带话,让她尽放心,不会叫她为难。这话可怎么叫人听得明白?
几日后,琼娘听军营里的军士说, 那几队商船遭遇了劫匪。
那乱匪劫船的动静闹得很大。
据说当时匪徒们用的乃是屠船的法子,先是借着水皮袋子潜水摸船而上,然后砍了船桅杆,止住船速, 其余的众匪徒攻上船去, 将一船的把式伙计哄撵到一处, 手起刀落,杀人抛尸入水,然后运货搬箱, 分小船运走, 到时候只剩下几艘空船和满江顺流而下的浮尸, 手段极其残忍。
琼娘连着几夜都没睡好,实在熬受不住, 便去集市准备找公孙无奕, 让他知道妹妹的情况。
可是那酒楼却上了门板子, 好似歇业了几日,四处打听, 也不知老板在何处。
琅王手下的人不会来跟琼娘汇报前方的军机战况, 可是琼娘在市集来回走动时, 茶馆屋头常听人皱眉唏嘘地讲着前日的惨况。
沿江两岸,常有些剥尸人,专在船只爱出事的下游干打捞新鲜尸体,剥衣裳割头发来卖钱的勾当。
据说这两日那些个剥尸人进项不少,也不知打捞了多少新鲜的尸体上来。
琼娘以前从来没有听过还有这种营生,回到营寨的第一件事儿,便是让喜鹊将她妆盒子里的真发假片全扔了,并且以后也再不想用这个,谁又知道哪一绺头发是从死人的身上割下来的?
就这么煎熬了几日,琼娘的脸儿越发见小。
那何若惜倒是觉得自己知道琼娘憔悴的缘故,只在军营里散步时,怯怯地笑问:“王妃怎么这般憔悴?难道是思念未归之人?”
琼娘这辈子不想虚以委蛇,上辈子讨好崔萍儿便够恶心的了,更何况是这位只会背后捅些小动作的糟心玩意?
于是琼娘只瞟了她一眼,便施施然走人了。
何若惜在琼娘的身后犹自冷笑;当她是不知道吗?她的那个黑脸儿的情郎可也上了那货船,大约是担心着奸夫,这才消瘦如斯吧?哼,但愿那奸夫回来,若不然,她可怎么向王爷揭穿这妇人的淫荡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