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诗读完,跟前几位一样,现场很快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的讨论声。
赋诗要求以周围的景物为题,这花园里的池塘对面,倒是的确有一棵从水边横向斜逸而出的腊梅树,看上去像是横卧在水面上一样。二三月繁花盛放的时候,枝头花瓣飘落,水里游鱼接喋,颇为别致有趣,算是园中独特的一景。
不过,现在都已经五月初夏了,不能再算是春天,腊梅花早已凋谢,现在梅树上全是郁郁葱葱的绿叶。这首诗里面描绘的景色……好像不是很符合当下的时宜啊。
而且,四句诗里面就用了四个一样的字,这重复频率是不是高了点?
不远处,一个身穿酱紫色长衫,一身文绉绉书生气的公子哥儿,平日里爱慕南宫瑶,这时候好不容易等到南宫瑶的诗作出来,忙不迭开始大夸特夸。
“好诗!好诗啊!……你们看这最后两句,鱼儿轻吻水中的石头,石头上转为绿色的青苔,仿佛在回答鱼儿春天已经到了,这意境,这是写活了鱼儿和石头,写活了春天啊!一股生机勃勃的灵气就这么出来了!好诗!”
那公子哥儿周围的几个同伴,其实也不太懂诗,就跟着一起瞎起哄,七嘴八舌地附和。
尽管根本不是自己写的诗,南宫瑶还是被夸得脸色微微一红,有些羞涩地低下头去。
宁霏能写出这样的诗来,也算有点才华了,可惜,这首诗现在是她的。
南宫瑶的眼角余光看到旁边的宁霏,宁霏正睁大了眼睛,以一种惊讶而怪异的表情望着她,仿佛不敢相信她会读出这样的诗来。
南宫瑶更加得意。现在就看宁霏是说出抄袭的事情还是忍气吞声,不管哪一种,她都不会让宁霏有什么好结果。
然而奇怪的是,除了宁霏以外,周围还有不少人跟宁霏现在的表情差不多,都是以一种微妙的惊讶和疑惑看着南宫瑶。
尤其是对面的叶盈芜,表情格外诡异,第一个开口朝南宫瑶道:“你再把你的诗念一遍。”
南宫瑶再念了一遍,叶盈芜猛然一拍桌子,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肚子直不起腰,只差没在地上打滚。
“我蠢,我没有文化,我只会犯蠢,欲问我是谁,我是大蠢驴……哈哈哈哈哈,果然是好诗啊!绝妙好诗!”
南宫瑶读第一遍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听着感觉奇怪了,听完第二遍,再被叶盈芜这么一说,再迟钝的都反应了过来,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哄笑声。
“哈哈哈……鱼吻卧石水,卧石答春绿,能写出这种诗来,也是厉害了!”
“南宫四小姐,我能不能回家把这首诗念给我祖母听啊?保证她笑得年轻十岁!哈哈哈哈……”
“丁兄,你不是还天花乱坠地说什么生机勃勃的灵气么?果然是古灵精怪,清新脱俗啊!哈哈哈哈哈……”
一部分沉静稳重礼仪严谨的大家闺秀和世家少爷们,虽然也在忍不住笑,还能有教养地保持仪态。但那些性子跳脱或者本来就看南宫瑶不顺眼的,就没那么多顾忌了,笑成什么样的都有。
整个花园里的众人要么前仰后合,要么捶桌不起,笑成一团。就连坐在上首的三位夫子大儒都没绷住,也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
那个姓丁的公子哥儿刚才把南宫瑶的诗一顿猛夸,现在啪啪打脸打得巨响,一张脸涨成紫红色,梗着脖子,还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声嘶力竭地辩解。
“巧合,只是巧合而已……这首诗本来明明就是首好诗……”
南宫瑶更是脸上红得快要烧起来,无地自容,简直恨不得在地上找个缝钻进去。周围的每一声哄笑,就像一记狠狠的耳光打在她脸上,一阵阵火辣辣的耻辱感。
怎么会这样?
南宫瑶猛然扭头瞪向宁霏,宁霏也跟周围众人一样带着笑容,只不过她那种笑根本不只是因为有趣而露出来的笑容,而是眉眼弯弯,酒窝深深,眼里全是狡黠而得意的光芒。
那笑容里分明写着:“没错,我就是故意让你抄的这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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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春》原文出自网络(我忘记在哪儿看到的了),本来第二句是“卧知绘中天(我只会种田)”,但我觉得种田带有侮辱意味,所以换了两个字
062 成绩作废
“宁霏!”
南宫瑶只觉得一股疯狂的怒火从她的胸腔里轰然直冲起来,烧红了她的眼睛,一下子把她的理智焚烧殆尽。她尖叫一声,不顾一切地朝宁霏扑了过去。
“那首诗是你写的!是你在害我!”
宁霏轻轻巧巧地一闪身,避开了状若疯狂扑过来的南宫瑶,退到远处,一脸无辜地扬起手里的一张纸。
“南宫四小姐,这首诗确实是我写的不错,但那只是我一时想起觉得有趣,随手写下来玩儿的,并不没有让你拿去作为这次比试的诗作啊。”
众人都看到了宁霏手里的那张纸,上面写的正是南宫瑶刚才念的那首《卧春》。
南宫瑶猛然站住,像是六月天里被一桶冰水当头泼下,脸色唰地一下子变成了惨白。
她竟然说出去了!
要是她说这首诗是她写的,还只是被人嘲笑几句,丢点颜面而已,大不了她就硬说这首诗是巧合,众人不过当个笑料,笑笑就过了。但一旦说出这首诗是她抄袭宁霏的,抄袭的罪名可就严重得多。
她刚才一时被气昏了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就这么说漏了嘴!
“不是……”南宫瑶慌乱地想要解释,语无伦次,“我没有……这就是我自己写的……”
然而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刚才南宫瑶那一声尖叫,在场的人全都听见了,根本收不回来。
众人也都看见了宁霏手中的那首诗,嘲笑声渐渐平息下去,又是一片窃窃私语声响起来。
上首的刘夫子也沉下了脸色。
“南宫四小姐,怎么回事?你说你刚才念的这首诗是宁六小姐写的?”
“不是……”南宫瑶连忙否认,“那是我自己写的诗……”
她本来就已经慌得六神无主,这时候的辩解虚软无力,一点底气都没有。刘夫子的脸色更沉了。
“把宁六小姐和南宫四小姐的诗作拿上来。”
一个小僮立刻把那两张纸拿了上来,刘夫子一看,两首诗一模一样,确实是宁霏和南宫瑶的笔迹。
刘夫子抬起头,皱眉望向南宫瑶:“南宫四小姐,你抄了宁六小姐的这首诗?”
南宫瑶脸色惨白,背后一片冷汗:“我没有……”
周围有人不屑地低语:“明明刚才说这首诗是宁六小姐写的,这会儿还一个劲儿抵赖,当我们在场的这么多人都是聋子么?”
刘夫子也不傻,从南宫瑶的态度里,已经猜出来了是怎么回事。
她知道南宫瑶有几分诗才,不可能是自己做不出诗而抄别人的,八成本来是想抄宁霏的诗然后反诬宁霏抄袭,结果却搬起凳子砸了自己的脚,抄了宁霏的……这么一首诗。
“不必徒做狡辩了。”刘夫子脸色冷肃,“珠玑会上绝不容许抄袭,这是铁则。诗词比试结束后,我会把这件事上报给其他夫子和书院里的掌事官,请求取消南宫四小姐参加珠玑会的资格。”
抄袭本来就已经足够令人不齿,更何况是为了倒打一耙陷害别人而抄袭,更加心术不正,品行低劣。
当然,说南宫瑶要陷害宁霏,这只是刘夫子自己的判断,并没有证据,所以她也没说出来。但抄袭这个事实却是实实在在定了的,抄袭的处置可轻可重,刘夫子这时鄙夷南宫瑶,自然是往重了发落。
南宫瑶大惊失色,脸上最后一点血色都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顾不得自己的形象,踉踉跄跄地扑到刘夫子等人所坐的桌案前。
“不!夫子,求您给我一次机会,保留我参加珠玑会的资格吧!您可以扣掉我的玉珠,但不要把我除名啊!求求您了夫子!”
南宫瑶苦苦哀求。如果只是扣掉一部分玉珠的话,她说不定还有机会在前三甲中排上位置,但一旦被取消珠玑会资格,那就什么都没了!
“你也不用向我求情。”刘夫子冷冷说,“书院里其他人要是反对,那便另行商议。但不管怎么样,在我这一门诗词比试上,你的成绩作废。”
南宫瑶的脸色白得像刚刷过石灰的墙一样,双腿一软,几乎瘫坐到地上去。
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她都不可能再挤进第一甲,想借着珠玑会提高身价将来找一门好亲事的希望,也彻底化成了泡影。
在场那么多人看着,她抄袭的事情很快就会传遍整个京都,名声也必定会被严重影响,能找到的亲事甚至很可能比之前还不如。
怎么会变成这样?
刘夫子没有再理会南宫瑶,转向了宁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