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霏听后,弯起眉眼微微一笑。
她就知道,在邱姨娘怀孕之后,以苏姨娘的性格,肯定受不了对方这般仗势欺人,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
只要怀上身孕就可以翻身做主扬眉吐气,得到这么优越的待遇,眼前正有一个助孕方子摆在那里,她不可能忍得住不去用。
而这个方子,是一定能让她怀上“身孕”的。
……
太子府。
三月阳春时节里,天气晴好和煦。七皇孙殿下所住的景云院,平日里总是一派鸡飞狗跳,此时却是难得的熙攘热闹,高朋满座。
里面坐的大都是京都的商贾富豪,末品小官,以及跟高门望族沾亲带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门户。总之就是京都权贵圈子里的下层,金字塔半中间高不成低不就的一截,无论对上还是对下都需要苦心经营钻研游走,地位最尴尬最微妙的那个阶层。
外头阳光明朗灿烂,但这满堂客人的心情,却远不像阳光那么美好。
景云院的主人,七皇孙殿下谢渊渟,这时正以他最习惯的姿势,一手支颐,斜靠在大厅主位的黄花梨木圈椅上。两条长腿毫无形象地懒洋洋搭在前面的小几边缘,衣襟下摆松松垮垮从两边垂落下来,靴子的鞋底板正对着堂下的一众客人们。
他的面前,摆了满满一大厅的礼物。
古董、摆件、饰品、瓶觚、屏风、绣品、金银玉器、绫罗绸缎……各种各样什么都有,也没个类型特征,看不出是为了什么而送的,但一件件都是价值不菲的贵重之物。
满屋子金碧辉煌的珠光宝气,映着众人强装假笑,实际上快要哭出来的一张张脸,像是一根根表面上刷着糖霜,里面绿了吧唧又皱又蔫的苦瓜。
这已经是七殿下第四次邀请他们来太子府了。
第一次的名目是三月二十立夏。好嘛,夏天到了,万物繁荣,虽然不是什么重大节日,但也是有意义的日子,庆贺一下是正常的。
他们这些商贾小官,平日里就算想搭上稍显贵些的高门世家都难,更不用说跟皇亲国戚打交道,那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接到太子府帖子的时候,虽然这帖子是号称脑子不正常的七皇孙殿下发出来的,但有个能攀上关系的机会就是天大的好事,众人还是一个个受宠若惊,激动万分,使劲浑身解数准备了最好最贵重最别出心裁的礼物,巴巴地送来太子府。
七殿下不管他们送的什么礼物,全部笑眯眯地照单全收,笑眯眯地让他们的屁股沾了一下景云院的椅子,再笑眯眯地把一脸懵逼莫名其妙搞不明白怎么回事的他们送出府去。
第二天,还没从懵逼中缓过神来的众人,又收到太子府七殿下的帖子:“今天是立夏第二天,是个好日子,各位来太子府上庆贺一下吧。”
众人:“……”
立夏第二天是个什么鬼!有哪个神经病会庆贺这种日子!
——差点忘记了,七殿下就是个神经病。
帖子都发来了,当朝皇孙的邀请谁敢不理啊。既然不能不理,去太子府这种地方,总不能空着手上门吧。
于是众人咬咬牙,又带着大包小包的贵重礼物去了太子府。七殿下又是笑眯眯地收下礼物,笑眯眯地送人出来。
第三天又发来帖子:“今天是立夏第三天,是个好日子,各位来太子府上庆贺一下吧。”
众人:“……”
他们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庆贺个鬼的好日子,七殿下就是想坑他们的礼物!
但就算是想坑礼物,好歹也走点心编个有诚意的名目,换个新花样吧!这立夏到底要用几天!
然后第四天,也就是今天,果然换了新花样:“今天天气真好啊,是个好日子,各位来太子府上庆贺一下吧。”
众人:“……”
036 王者归来
谢渊渟坐在主位上,笑眯眯地客气:“承蒙各位赏光来太子府,原来大家对于好天气的热情都如此高涨,看来以后我应该多邀请大家共同庆贺才是。不过你们也是,来就来了,还带这么多礼物干什么?”
众人:“……”
既然不要他们的礼物,那他们拿回去成吗?很贵的啊!他们小门小户的,连着好几天送这么贵重的礼物,心疼得都快滴血了!
求求老天爷明天下雨吧,别再来什么好天气了……不对,就算没有好天气,也难保这位七殿下会不会来个立夏第五天之类的由头给他们发帖子。
求求老天爷让这位爷的脑子恢复正常吧!再这样下去,他们也会崩溃成神经病的!
谢渊渟心情愉快地让人把哭丧着脸的众宾客送出府去,抽着嘴角的单木走上前来,请示道:“殿下,明天还要继续送帖子吗?”
谢渊渟总算大发慈悲:“暂时先不用了。”
潜台词就是,哪天他想了,这坑爹的发帖请客还得继续。
另外一个穿着太子府里侍卫服饰,容貌清俊的青年男子走进来,谢渊渟指指满大厅的礼物:“这些大概值多少钱?”
执箫扫一眼满大厅的金银器物,估算了片刻,道:“至少五万两银子。”
单木又是嘴角一抽。邀请来的那些客人虽不是高门望族,但家底还是有点的,尤其是那些商贾巨富,一送就是价值一两万两银子的重礼。这四天全部加起来,二三十万两银子肯定是有了。
跟那些累死累活赚钱的人比起来,殿下这钱简直像是天上掉下来的。当然,也就只有殿下能这么明目张胆地打秋风,皇上和太子听了最多觉得他又是脑子抽了发发神经,肯定不会怪罪。
不过他也不知道殿下为什么突然坑人这么多钱,大概是一时兴起,想拿银锭打水漂或者拿银票烧火盆吧。
谢渊渟挥挥手:“全部送出去卖了。”
然后转头望着单木,单木会意过来,委委屈屈地出了大厅,关上门,把谢渊渟和执箫两人留在大厅内。
执箫是不久前谢渊渟从外面带回来的。根据谢渊渟天花乱坠的说法,这是一位流落困境的高手,偶然被他救了,感念他的大恩大德,就死心塌地地跟在他身边。
太子府自然不会把谢渊渟的瞎扯淡当真,查了执箫的情况,没查出什么问题来,便让他签了死契,算是太子府的侍卫。
不过执箫来了后,倒是十分得力。他不像单木这种没有武功的小厮,而是飞檐走壁什么都会,到哪里都可以寸步不离地跟着谢渊渟,一下子就成了谢渊渟身边的第一人,搞得被抛弃的单木还有点小幽怨。
单木出去之后,谢渊渟仍然以原本高高翘着腿的姿势坐在椅上,懒懒散散,毫无形象,然而周身的隐约气息,却似乎有了一种截然不同的变化。
“二十八万两银子,全部用来重建总门,三个月之内必须落成。在江湖上放出消息,说我已经回来,但不要泄露我现在的情况。失散的门人,该找的找,该救的救,该杀的杀。”
他的语调很平,甚至可以说是轻描淡写,然而每一个字落下,仿佛都带着沉逾千钧的重量。一字字犹如一把把巨大的寒铁利剑,碎裂洞穿一望无际的万里冰层,沉入深不见底的黑暗渊海。
执箫整个人微微一震,下意识地单膝跪下,神色肃然,凝重地低头应道:“是。”
刚才谢渊渟说到他已经回来的那一瞬间,他只有一种犹如置身于雷鸣电闪狂风暴雨之中,全身战栗颤抖的感觉,眼前恍然浮现出四个字——
王者归来。
他的主上,他的信仰,他立誓此生永远跟随和效忠的那个人,那个叱咤风云名动四方的传说,真的回来了。
谢渊渟又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去了。
执箫怔了一怔,却没有走,继续道:“主上,您上次让属下查的那位宁六小姐的消息,属下已经查清楚了。”
谢渊渟望向他:“说。”
“那位小姐是安国公府宁家庶出的六小姐,闺名叫宁霏。三年前因为给嫡姐下毒,被送去了庄子上受罚,二月底刚刚被接回到安国公府来,三月中旬进的应天书院。因为门门课程都学得好,现在在书院里很得夫子们赞赏。”
谢渊渟的目光紧了一分。
“二月底……有没有查她在庄子上的情况?”
执箫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个,但还是回道:“宁六小姐在庄子上的三年过得很不好,缺衣少食,还经常遭人欺凌。她原本身体病弱,二月下旬那几天因为受冷而得了一场重风寒,险些病危,不过最后还是熬了过来。这之后抓到了庄子管事媳妇通奸的证据,又救了御史夫人被毒蛇咬伤的丫鬟,御史夫人到安国公府帮她说情,安国公府才把她接回去……”
执箫越往下多说一句,谢渊渟的脸色就越白一分。
等他注意到谢渊渟的不对劲,疑惑地停下来的时候,谢渊渟俊美的面容上已经毫无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