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睡了多久,她耳畔突然传来阿萝的声音:“娘子,不好了!醒醒,你快醒醒!”
西岭月被摇醒,起身迷迷糊糊
地问:“怎么了?”
阿萝先是斥责她:“在节度使府做客,你怎么敢午睡?”
西岭月不以为意:“吃饭睡觉,天经地义!”
阿萝“唉”了一声,也不再与她计较,忙道:“先不说此事了,你知不知道裴将军被捕了?”
“被捕?”西岭月大吃一惊,“怎么回事?”
“这府里的亲卫不都是裴将军管的吗?我方才去打探消息时好多人在传,说是昨夜有人行刺节度使,世子责怪裴将军戍卫不力,还怀疑他与刺客里应外合,便将他关押了。”
西岭月听到此处面色一沉,心想自己猜得没错,李衡果然看这位表兄不顺眼。不是说刺客乃一道青烟吗?怎么又和裴行立扯上干系了?再者昨夜出事时,他就在这小院里站着,与刺客隔了十万八千里,怎么有机会与刺客勾结?而这些李衡明明是知情的!
至于“戍卫不力”这个罪名也是可大可小,就怕李衡是要借故刁难。刁难就刁难吧,可她好不容易才与裴行立达成共识,他若进了大狱,她岂不是真要陷在这府里?
西岭月凝眉沉思,想起自己到镇海的初衷,不过是想来节度使府找一个人、做一件事,却头脑发热假扮什么蒋三娘,以至于陷到这步田地。若是此次能帮节度使抓住刺客,或是找到什么怪力乱神的线索,她是否能求来一个许诺,万一日后自己这个冒牌货被拆穿,节度使能看在此事上既往
不咎呢?顺手还能救一救裴行立。
想到此处,西岭月来了精神,忙命道:“你去看看世子在做什么,就说我有要事,请他过来一趟。”
西岭月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李衡才匆匆而来,跨进前厅他便开门见山地问:“三娘有事找我?”
西岭月见他这般表情,心知不妙,匆忙行礼过后直接询问:“世子,昨夜那刺客得手了吗?仆射和贵客可有大碍?人抓到没有?”
李衡摇了摇头:“父亲无碍,刺客也没抓到,此事太过蹊跷,似有人在装神弄鬼。”
“装神弄鬼?”西岭月当真来了兴趣,“难道刺客真的变成了一阵青烟?”
李衡没答,只看了她一眼:“你一个大家闺秀打听此事做什么?也不害怕?”
“不害怕,”西岭月认真回答,“韵仪是想看看能否帮上忙。”
李衡闻言轻笑,显然没放在心上,话却说得相当委婉:“三娘在我府里做客,遇上这等事情我已是心有不安,怎敢让你再费神?”
“世子见外了。”西岭月随口胡诌,“其实是韵仪昨夜发梦,梦中观音大士显灵,让我略尽绵力。”
观音大士?李衡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不信这些。”
“岂会?”西岭月说得一本正经,“您与我初见之日,不正是在金山寺吗?”
李衡见她嘴硬,还不肯承认那日去金山寺的目的,遂忍住笑意道:“既然如此,倒真有一桩事要请三娘帮忙,家母昨
夜受了惊吓,你这些日子多去陪陪她吧,我怕是不得空了。”
这算哪门子的帮忙?西岭月还欲努力争取,但李衡已有去意,道:“我还得去找线索,就不陪你坐了。”
他撂下这句话起身就走,西岭月忙在他身后说道:“世子这么瞧不起人?您忘了我是如何识破您的身份的?”
李衡脚步一顿,回头看她:“我那是雕虫小技。”
“在我眼中,那青烟也是雕虫小技。”西岭月信心满满。
李衡终于发现她是认真的,有些惊讶。
西岭月遂道:“世子怕什么?我即便帮不上忙,也不会让贵府有任何损失,您何不让我试试?”
这一次,李衡像是听进去了,他走回两步,用一种好奇、玩味的神色打量她:“你为何要插手此事?”
“我说了,是观音大士指点我的。”
“说实话!”
“这……”西岭月定了定神,终于诚心实意地说,“您知道我最敬仰的先贤是谁吗?”
“谁?”
“武周时的神探宰相,狄梁公狄仁杰。”
批注:
高句丽 : 高句(gōu)丽(lí):公元前一世纪至公元七世纪在中国东北地区和朝鲜半岛存在的一个民族政权,与百济新罗合称朝鲜三国时代。 。
仆射 : 仆射(yè):唐朝官名简称。全称为:尚书左/右仆射。 。
留后 : 唐代节度使、观察使缺位时设置的代理职位。唐中后期,许多节度使请求朝廷册立子嗣为留后,变相传位。 。
第四章:青烟成精,怨灵作怪
申时一刻,日光正盛,两顶肩舆停在了节度使府的书楼门口。这是一座二层高的小楼,筑于假山之旁、泉池之畔,格局不大,一层书房用来练笔、作画,陶冶情操,二层书阁用来典藏文籍、阅览名作。整座小楼清雅幽静,写意自在,那由高祖李渊御笔亲书的匾额“清白传家”置于门楣之上,更是平添了几分庄重。
果真是清白传家,都让人吃素了!西岭月暗诽。
李衡见她一直盯着那块匾额,不禁自豪地道:“大唐开国之初,宗室数百人,唯独我淮安王一脉得了这块匾额,可见高祖厚待。”
西岭月回神点头,半是真心半是逢迎地笑:“有幸得见高祖真迹,真是沾了世子的光。”
李衡闻言只笑:“若是高祖与狄公的真迹同时摆在你面前,你选哪个?”
“这……”西岭月犯了难。她私心里自然是想选狄公的真迹,可高祖乃大唐开国之君,她若是不选高祖真迹,岂非大不敬?
她索性耸了耸肩:“我自然两个都想要,可惜两个都没有。”
李衡笑而不语,转向身边侍卫:“去,向仆射禀报一声。”
那侍卫领命称是,小跑进了一楼书房,须臾跑出来对李衡禀道:“仆射请您进去。”
西岭月便随着李衡步入正厅书房。屋内共有四人,除李锜坐于主位之外,尚有一中年文士做幕僚打扮,另有两名侍卫在侧。西岭月当
即对着主位之人盈盈拜道:“韵仪见过李仆射。”
“起吧。”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响起,略显中气不足。
西岭月道谢起身,不敢随意抬头,只听李锜再道:“蒋家娘子蕙质兰心,多年不见越发出众了。”
“您过奖了。”西岭月再次敛衽。
“坐下说话。”李锜并不介绍那位幕僚,只缓缓问道,“娘子愿为抓捕刺客出力,本官甚是激赏,只不知你有何妙计?”
很显然,李锜也不相信她能找出刺客。
西岭月并不急着解释,依言落座,回道:“韵仪尚不知事情经过,不敢轻易断言,还请您饶恕无礼之罪,韵仪须得先问您几句话。”
“无妨,”李锜轻轻咳嗽,“你问吧。”
西岭月至此才敢抬起头来打量李锜,见他六十有余,鹤发丛生,但精神矍铄,神采尚在,尤其是那双锐目甚为犀利,不怒自威。真要论起来,李衡长得并不像他,也不像高夫人……但仔细看看,好像父子俩的人中以下有些相似,都是嘴角略微下垂,有一丝苦相。
此刻李锜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之上,穿得也甚为简单,着一袭深蓝色素面锦锻袍子,腰束翡翠玉带,其上坠着一枚镶金绿玉扳指。他头上既没戴发冠也没戴幞头,只将头发高高束起,以一支简朴的簪子插在发间。
这身打扮也太家常了,看来是昨日遇刺受了伤。西岭月也没多说废话,径直询问:“敢问仆射
,昨夜您遇刺之时,人在何处?”
“就在这间书房。”
“当时情形如何?”
“当时的情形……”李锜回忆片刻,“当时本官正与一位贵客在此议事,因而屏退左右,将侍卫都遣了出去。突然一阵青烟冒了出来,有一人影遁地出现,欲行刺贵客。本官当即拔剑与他过了两招,不慎被他伤了左臂,值守的侍卫听到动静,纷纷赶来抓捕,那刺客见形势不妙,便又化作一阵青烟,凭空消失了。”
李锜此言一出,府里传了一整日的流言终被落实,几人都低呼称奇。那位幕僚更是反问:“主公可看清楚了,刺客当真是化青烟而来,又化青烟而去?”
李锜点了点头:“你即便不信我,也该相信那位贵客,我二人亲眼所见,岂会有假。”
幕僚闻言感叹:“真是闻所未闻,难以置信。”
一旁的侍卫也斗胆猜测:“难道是什么精怪?”
李锜蹙眉不语。
幕僚先生便附和道:“主公您行伍出身,一生戎马,如今又为江南霸主。难道是杀戮太重,引来怨灵报复?”
“若是怨灵倒也不怕。”李锜叹了口气,“此事宁信其有,我想差人去一趟金山寺,邀请法海大师进府施法。”
他说着已看向李衡:“你明日能否动身?”
“能。”李衡立即点头。
李锜又转头看向西岭月,问道:“蒋娘子可听清楚了?”
西岭月神色平静:“听清楚了。”
“你有何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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