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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王阁秘闻 [出版] (姵璃)


  西岭月暗道一声糟糕,立即扯出一丝干笑:“这位郎君有何指教?”
  墨衣公子见她表情敷衍,眼中戏谑之色更浓:“娘子还没回答某的问题。”
  这简直是在刁难了!西岭月尚算沉稳,可阿萝哪见过这等场面,立即斥问:“光天化日,佛门重地,郎君你什么意思?”
  墨衣公子闻言神色不变,他身后一个年轻侍从便开了口,有样学样:“光天化日,佛门重地,我家主人好端端地走着路,险些被你家娘子冲撞,怎么,问个问题都不行?焉知这不是你们主仆的计策,看我家主人身份尊贵,想借故亲近?”
  其实这番话说出来,倒也不算什么侮辱。有唐以来,民风越发开放,经过百年的胡汉同化,许多男女之防也不大遵守了。尤其江南地区自古便是风流之地,才子偶遇佳人,佳人主动示好这种戏码,不仅不算有伤风化,反而是文人墨客口中的风雅之举。
  可蒋家世代书香,女儿又被邀去参加七夕簪花宴,这个节骨眼上,自然分外看重闺誉。阿萝生怕这公子缠上
  西岭月,坏了主家千金的名声,便着急地反驳:“你们……简直无……”
  “哪里来的恶仆?!”西岭月唯恐阿萝口无遮拦,连忙开口打断她,将矛头转向方才说话的侍从。
  那年轻侍从一愣,墨衣公子也是挑眉笑问:“还请娘子指教,我这侍从为何是恶仆?”
  西岭月再次向他行了一礼,施施然道:“我看郎君身无繁饰,便知您是低调之人,不欲向人透露身份。贵仆却公然宣扬您‘身份尊贵’,岂不是违背了您低调礼佛的本意?贵仆身为下人,不揣度主人之意,做事还与主人相悖,不是恶仆是什么?”
  “你!”那年轻侍从面露不忿之色,却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反驳。
  墨衣公子倒是认真地思索片刻,又回头看了那侍从一眼,表示赞同:“娘子说得极是。”
  西岭月点了点头,故作大义凛然之色,再道:“此为佛门圣地,郎君与我均是诚心礼佛,贵府恶仆却以下流之心揣度我主仆之意,以龌龊心思断言我礼佛之心。知情的,只道是这恶仆不懂规矩;不知情的,自然要说贵府家风不严,疏于管教,无端坏了您的名声。郎君,您说他算不算是恶仆?”
  “的确是恶仆。”墨衣公子脸上微有笑意。
  “郎君高义,切莫助长恶仆的风气!”
  西岭月忽略掉那位“恶仆”投来的犀利目光,正打算借机告辞,岂料对方话锋一转,接话道:“不过,
  我也要为我这恶仆说句公道话,倘若我没记错,方才是娘子的婢女先出言不逊,我这恶仆才还口的。如此说来,您这婢女也是恶婢。”
  恶你姑奶奶!西岭月暗骂,面上却装出讶然之色:“岂会?这其中可是有什么误会?”
  墨衣公子眸中再次掠过笑意,面不改色地道:“方才出于礼节,我不过是询问了娘子的去向,贵府婢女便暗指我意图不轨。且不说她一个下人,您没开口,她却敢以下犯上,并以下流之心揣度我与娘子偶遇之意,以龌龊心思断言我礼佛之心,也是恶婢一名。知情的,只道是她不懂规矩;不知情的,自然要说娘子疏于管教,无端坏了娘子的清誉。我这‘恶仆’不过是看不过眼,驳了她一句,下人间说话,原就当不得真的,娘子您说是不是?”
  墨衣公子将西岭月的一番话如数奉还,噎得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暗道此人厚颜无耻,眼珠一转,叹了口气:“郎君您确实误会了,我的婢女可不是这个意思。”
  “哦?”墨衣公子再次挑眉,“难道是我听错了?”
  “自然也不是。”西岭月轻咳一声,沉下声音,“阿萝,方才你说了什么,再大大方方地说一遍。”
  阿萝不知西岭月打的什么主意,只好上前一步,硬着头皮重复道:“方才……方才婢子说,‘光天化日,佛门重地,郎君……郎君什么意思’。”
  “这言下之意
  ,难道不是污蔑于我?”墨衣公子看向西岭月,一副“我看你怎么解释”的模样。
  西岭月却转头望向廊外,假意被日光刺得眯了眯眼睛:“眼下不到申时,日光正烈,难道不是‘光天’?今上即位以来,接连平定夏绥、剑南西川两地叛乱,如今四海升平,难道不是‘化日’?”西岭月再次转回视线看向墨衣公子,“小女子不才,也学过几日诗书,倘若眼下都不算‘光天化日’,那什么才算?只怕近五十年以来,就属如今最太平了!”
  西岭月这话不假,大唐自安史之乱后,藩镇割据成风,节度使叛乱四起,历经数代天子都束手无策。直至当今圣上李纯登基,尚不足而立之年,却在短短两载之内接连平定两三个藩镇叛乱。此后,各地藩镇均被震慑,节度使纷纷上表效忠,一时间四海归服,竟是五十年来从没有过的安和太平。
  而她这番话,墨衣公子自然无法反驳,否则便是质疑当今天子的作为。他心里清楚这女子是猜到了他的身份,逼着他开口让步,此刻他若再刁难下去,日后若传出去被有心者大做文章,难保不会惹出是非……
  想到此处,墨衣公子只得认同:“如此说来,竟真是‘光天化日’不假。”
  西岭月略有得意之色:“‘光天化日’不假,‘佛门重地’也不假啊!想这金山寺始建于东晋年间,历经四百年而香火不熄,
  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大寺,更是水陆法会的起源地……”
  她说话的时候眸中似掬了一束日光,神采飞扬,长长的睫毛在鼻梁两侧投下轻微的阴影,如同两只蝴蝶振翅欲飞。墨衣公子打量着她,不动声色地听她狡辩——
  “郎君您说,金山寺算不算佛门重地?”
  “自然算得。”他口中应着,立刻捕捉到她一抹狡黠的笑容。
  而西岭月犹自未知,又做出正经之色,再行解释:“是以您误会了,我这婢女方才所言,不过是感叹这太平盛世,景仰这佛门圣地,再看到郎君这般风流人才,多嘴问了一句您的去向。便如您方才询问我的去向一般,都是礼佛之人的诚心之语,又何来出言不逊?”
  眼见墨衣公子欲还口,西岭月又急忙续道:“即便我这婢女身份低微,不该以下问上,但是佛祖面前众生平等,郎君又穿得如此低调,想必也是不会介意的。若是出了金山寺,在大街上与郎君偶遇,我的婢女自然会谨守尘世的规矩,绝不冒犯您一句。”
  西岭月一口气说完,再次询问对方:“不知小女子解释清楚了吗?”
  墨衣公子又回头看了那侍卫一眼,竟没有丝毫恼怒,反而笑道:“娘子解释得很清楚,是我才疏学浅,竟没有悟到这其中的佛理。”
  西岭月很满意他谦虚的态度,低眉整理着衣袖:“既是误会一场,说清楚便是了,不结怨而结缘,这才是
  佛门真谛啊。”
  墨衣公子通透一笑,又看了看阿萝手中的楠木礼盒,意有所指:“看来娘子当真是来礼佛的,而不是来探望节度使夫人。”
  “正是!”西岭月重重点头,“不瞒您说,小女子是来拜访……呃,法海大师,奈何他今日客满,我们只好改日再来。郎君,就此别过了。”
  此言甫罢,她迅速敛衽行礼,拉着阿萝转身就沿着来时的路返回,生怕自己走得慢了,会被身后的墨衣公子重新绊住。阿萝自然也不敢回头看,一路小跑追着西岭月,等离远了才焦急问道:“这就走了?不去探望节度使夫人了?”
  “还夫人呢,”西岭月终于露出担忧之色,压低声音道,“不被拆穿就是佛祖保佑!”她这般说着,只觉背后有两道灼人的视线一直盯着自己,不想也知,定然是那墨衣公子。
  或者说,是镇海节度使的世子,李衡。
  回到蒋府,西岭月坐卧不安,心里总有一种不祥之感。
  阿萝忍不住追问:“娘子,你是如何得知寺庙里那位郎君就是李世子的?”
  “那条连廊通往节度使夫人所住的内院,你看他来时的方向,显然是刚从内院出来。”西岭月回忆片刻,分析道,“还有,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脂粉味,味道很杂,绝不是在一个女子身上沾染的。金山寺宝刹庄严,除了节度使夫人身边,哪里还有那么多的脂粉香气?”
  “倒也未必,”
  阿萝提出质疑,“万一是他在寺里烧香沾染的呢?今日女客可不少呢,也有可能是在寺外沾染的。”
  “不会,”西岭月否定道,“金山寺香火这么旺,你我只逗留片刻,身上便有一股檀香味。他若是烧过香,脂粉气一定会被檀香的味道遮住。因此,只可能是他刚从内院出来,那里女眷太多,才会染上这么重的气味。”
  “即便如此,他就一定是世子吗?万一是节度使夫人的外甥、子侄啊,也有可能。”阿萝还是不相信。
  西岭月叹了口气,“你没听那侍从说,他家主人身份尊贵吗?再者,如今各家女眷都快把金山寺内院踏平了,谁人不知是给世子选妻?不相干的男人怎可能随意出入,只怕避嫌都来不及。而且,”西岭月蛾眉微蹙,“他那身衣料,我若没看错,是镇海今年新进贡的暗光锦,产量极少,除了当今圣上和几位王爷之外,连公主都没的穿。放眼镇海地区能穿着暗光锦,又是这等年纪的,除了节度使世子,不作第二人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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