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哥,喝口?”老奸巨猾的司马润又在勾引她少不更事的哥哥了。
什么叫厚颜无耻到极致?
看看司马润就知道了,不说宿在壳子里的老狐狸,单看那副臭皮囊,也比裴让大一岁,张口闭口管他叫“哥”?
卫戗以过来人的经验判断,那厮表面裹的蜜有多甜,骨子里淬的药就有多毒,所以趁司马润一时不察,将裴让拉到一边,耳提面命: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像我们这种初出茅庐的升斗小民,要做到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特别是面对那种老成持重的达官显贵时,一定要倍加堤防!
裴让抿着嘴点点头。
卫戗满意的微笑,哥俩好的伸手拍他肩膀。
但这一幕被突然回返的司马润撞见,他立刻拉长俊脸,但也只是不动声色的走到他们俩对面,丝毫不在意自己身份,一撩袍摆,就那么大咧咧的席地而坐,目光灼灼盯着他们俩看。
直引得卫戗白眼相向,她拉起裴让:“我们去那边说。”
转身刚走两步,就听司马润低沉道:“让哥,我想起来了!”
这莫名其妙的一句,却成功勾住裴让,他停住并挣脱她的手:“戗歌……”看那表情,是不打算跟她走了。
卫戗审视裴让,她已经开始疑心他被司马润下了蛊,也顾不上那么多,一把抓住他的手:“哥哥,姨婆让你跟紧我,莫非你给忘了?”
他现出为难表情:“没忘,可是……”居然转头去看司马润,那眼神,就跟待哺的小乳狗似的,看得卫戗小心肝跟着一揪一揪的:“算了,你多加小心。”说完便放开他。
“戗歌,我记住了!”裴让在她走开之前,出声喊道。
虽然司马润那没头没尾的一句,卫戗不明所以,但裴让这话,她却是完全理解,回头给了他一个心领神会的微笑:“嗯!”
对于司马润来说,他俩这就是在旁若无人的眉来眼去,他的表情更阴沉了:“让哥,再过一会儿我又要忘了。”
于是裴让这次毫不迟疑的转身大踏步走向司马润。
卫戗站在原地盯着裴让的背影,莫名想起了乔楚等人,甩甩头,却对上司马润明艳的笑容,那明明是温柔的讨好,但在此刻的卫戗看来,这就是得胜之后的示威……人家都是一笑泯恩仇,他这是一笑结新仇!
“你去哪儿?”司马润见她转身时面露不悦表情,忍不住出声问道。
她听而不闻,继续走。
“戗歌?”裴让也出声。
卫戗叹了口气,回头无奈道:“我去看看踏雪。”
一脸紧张的裴让这才放松表情,慢慢攒出笑容:“快去快回。”
卫戗转过去,抬起胳膊挥挥手,表示明白。
“施主!”先前玩蛇的境魑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挡住她去路。
卫戗挑眉:“怎么?”
境魑狭长的丹凤眼扑闪了两下,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后只是递给她一只金钵:“用这个帮贫道舀些水回来。”
卫戗本来是要拒绝的,但听司马润不满的咕哝:“渴了就自己去!”她立刻微笑点头:“好!”
于是司马润沉默了,卫戗端着金钵大步离开。
每到一处,他们就放开马匹,由踏雪领头去寻找水源和草地,这次也是,听到潺潺水声,卫戗判断水源就在不远处,也便像往常一样放它们随意。
跟裴让说是去看踏雪,其实主要还是想去简单的清洗一下,她突然觉得脸上有些腻。
听着好像近在咫尺,但卫戗走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走到,越走感觉越不对,将拇指和食指相对塞入口中,吹起响亮的马哨,平日里,只要听到她吹的马哨,踏雪总会在第一时间赶回来,就算是在饮水和吃草也一样,但这次,她的哨音响起好久,也没见踏雪出现。
明明水声就在耳畔,踏雪如果在饮水,肯定会听到的——她用眼睛判断方向,或许就像从前那样误入迷阵而原地兜圈子,但踏雪不同,它有灵敏的听力和发达的嗅觉,听到她的响哨,循着她的味道,不会被困在迷阵中而找不到她。
她又吹了几次,站在原地等半天,还是没见到踏雪,心里咯噔一下,想着原路返回,可转身走了几步,却发现周围环境眼生的很——青天白日,她竟找不到来时路了。
稍作思考,放下金钵,顺手攀折下一截树枝,并掏出随身携带的锦带蒙住眼睛,拿起金钵拄着树枝,沿着她来的方向往回走。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抬手扯掉发带,再睁开眼睛,什么景色都看不见了——入目所及都是浓雾,这回她是彻底把自己搞丢了!
忍不住撇开树枝,丢下金钵,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喊起来:“哥哥,祖剔?”
没人回应,其实这也是意料之中的,如果他们要是听得见,在她不停的吹马哨唤踏雪时,那些生着七窍玲珑心的人精不可能无动于衷,肯定早就赶过来探情况了。
“叮铃,叮铃——”
卫戗竖耳聆听,的确有声音,而且是由境魑竹笈下吊着的那个铃铛发出的,那铃声十分特别,一般的铃铛发不出那么空灵的脆响,所以她应该不会认错,说真话,此刻听到这声音,真是倍感亲切,她弯腰捡起金钵,循着声音追过去:“真君,真君——”
但回应她的只有铃铛的响声:“叮铃,叮铃——”
卫戗足足追了半个时辰,还是没追到,但她好像看到缭绕的云雾后,隐隐现出一座气势磅礴的宫殿。
“叮铃铃铃——”这一声走调的铃响过后,声音戛然而止,卫戗下意识的四处张望,发现自己正置身在一座牌楼下,上面题着苍劲的四个大字——极乐仙境。
卫戗的心怦怦跳起来,她直觉认为,如果她爹还没走出这座山,没准人就被困在这里,竟被她误打误撞找到这来了,应该算是走运吧?
眯着眼审视半天,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一个红衣垂髫的稚子一闪而过,卫戗定睛看去,却是什么都没有,咕哝一句:“跑的还真快!”说着下意识追过去,一脚迈进牌楼里,再抬头,豁然开朗,那还真是光闪闪贝阙珠宫,齐臻臻碧瓦朱甍!
而眼前的石阶两旁,郁郁葱葱的百年老树,笔挺排列,一看便知是人为栽种。
就在不远处的一棵老树后,露出小小红衣的一角,在满目的浓绿中,那一抹红格外招眼,卫戗忍俊不禁,她就说嘛,小孩子哪能跑那么快,原来是躲到大树后面去了。
“喂,我看到你了!”
听到她声音,那抹红突然缩进去,接着便传来一声稚嫩的痛呼:“哎呦!”
卫戗马上跑过去,就见一个肉乎乎的红衣娃娃趴在地上,正在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大约是听到她声音,慌不择路而跌倒。
“你叫什么名字?”卫戗走过去蹲下来,伸出手想要扶起他。
不想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到他的一瞬,那小家伙突然躲开,抓住掉在眼前一个东西,站起来拔腿就跑。
“诶,我只是想跟你问个路,你跑什么啊?”
听到她的话,那红衣娃娃果然站住了。
“我叫卫戗,我的父亲失踪了,我们一行人进山寻找他,我无意间走到这里来,想问一下,这是哪里?”
红衣娃娃背对她,稚声稚气道:“这里是仙境。”
卫戗微微拧起眉头,但声音还是轻柔的:“好吧,那你叫什么名字?”
红衣娃娃的背影颓唐下去。
卫戗盯着那落寞的小背影,心口抽了抽,翻了翻,从腰间的小革囊里翻出几颗麦芽糖,虽说这是她专门为踏雪准备的,但别人都是买回去给孩子吃的,只不过她不怎么爱吃甜的,所以只拿它们当奖励踏雪的零食。
话说有一次,司马润见踏雪吃过之后,大脑袋贴着她像噬渡那样蹭啊蹭,居然趁她不注意,扒开马鞍上的革囊,曲起拇指和食指从中拈出一块,就在她以为他在抢走她前世的心腹后,又开始争夺她今生的哥哥,现在更是动起她爱马的脑筋时,没想到他竟把那块麦芽糖塞进自己嘴里去了,还吃的津津有味——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卫戗擎着麦芽糖,慢慢靠近那红衣娃娃:“我这里有糖呦,只要你乖乖的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把这些统统给你!”边说边往红衣娃娃那边送,只要他回头就能看到,但他似乎不为所动,卫戗眨眨眼,索性直接问起来:“你有没有看到过一个笑起来脸上有酒窝的陌生伯伯?”
红衣娃娃不答反问:“你只是来寻找父亲的么?”
卫戗愣了一下:“呃……还有他的部将。”
红衣娃娃继续问:“除了你的父亲和你父亲的部下,就再没有别人了么?”
这问题把卫戗搞得一头雾水:“别人,谁啊?”想了想,给出红衣娃娃肯定的回答:“嗯,再没有别人了。”
☆、水月镜花
“娘, 您是不是把诺儿给忘了?”红衣娃娃慢慢转过头来, 酷似她的俊美小脸, 与司马润一般无二的口鼻,看向她时, 澄澈的大眼睛蓄满专注, 像极了芽珈。
卫戗的眼睛蓦地瞪大, 手中金钵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顺势滚出去老远, 她捂嘴失声道:“怎么可能?”在震惊过后, 首先想到的是王家宝塔地宫里发生的那一幕, 王瑄说, 那是她的心魔,经由塔内幻毒引导后, 呈现出来的假象, 看得见却摸不着……她轻手轻脚,就像噬渡试图捕捉渡引, 一步一挪接近红衣娃娃,距他一臂之遥时突然出手,成功抓住一片衣角,拿手搓了搓, 质地柔滑, 是上好的锦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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