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牛静待卫戗止咳后,才又低声道:“我看你超凡脱俗,与众不同,是个万里挑一的好苗子,下一个入选的就是你了。”
卫戗蹙眉:“哦?”
黄牛抬眼环顾一周,又往卫戗耳畔凑了凑,伸手探入自己怀中,神秘兮兮道:“我有好东西,可助小哥扶摇直上!”
卫戗:“什么鬼?”
黄牛抬起另一只手,冲卫戗竖起三根手指:“只需三枚五铢钱,就能得到一枚通牒,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听到这里,卫戗再也忍不住,不耐烦挥手道:“抱歉,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我们只是偶然途经此地,并不需要买……”
“蔷薇,你跟人嘀咕什么呢?”沉寂好一阵儿的负气小郎君到底忍不住,撩起车帘看过来。
卫戗眼瞅着黄牛眼前一亮,然后就对她失去兴趣,转身走向王珏,搓着双手道:“噫——这是哪里来的小郎君,真乃前所未见的妍丽玉人,在下敢以性命担保,只要小郎君手持在下的通牒,必将脱颖而出,喜登仙门。”
卫戗心说王珏现在顶着的这张脸,不过是经过她的手,遮掩锋芒后的效果,倘若露出真容,还不得被这黄牛大叔吹捧成“此子只应天上有,却因何故落凡尘”?
王珏做出感兴趣的表情:“何所谓仙门,极乐净土嘛?”
黄牛又挠挠头皮,卫戗眼瞅着他把头顶那团比颗核桃大不了多少的发髻挠得更歪了:“你说的那是佛祖的地盘,要进去首先得剃光头,还要六根清净,无欲无求,战战兢兢修它个几十年,终于到地方了,可里面连个女人都没有……咱们这仙门不同,进去就开始享福,比那里可是美妙多了。”
王珏的表情由感兴趣转为向往:“似乎还不错,比较适合目前本郎君的情况,不过——”
黄牛脸上笑出来的褶子被生生定住:“不过怎么?”
王珏啧了一声:“既然本郎君如此出色,自会脱颖而出,又何需你的什么通牒?”
黄牛抬手捋捋下巴上稀疏的胡须,神秘一笑:“小郎君毛你有所不知,起初仙门就是择优录取,到如今,望风而来,毛遂自荐者更是数不胜数,即便小郎君是一颗珍珠,但混杂在一大浴池的鱼目里,要想仙门中人把珍珠给挑出来,得等到猴年马月?在下仙门有人,得了一些通牒,一来可为朋友分忧解劳,二来又给像小郎君这般出类拔萃的少年郎行个方便,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王珏点头:“此言有理。”冲卫戗挑挑下巴,“不就三枚五铢钱么,给他。”
听着黄牛那套典型的坑蒙说辞,卫戗已经很克制自己动手打人的冲动,可再看看王珏这副标准的纨绔嘴脸,叫卫戗感觉自己简直是在崩溃边缘游走,深呼吸,再呼吸,终于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来:“郎君,我们盘缠所剩无几,你再这样,怕我们连饭钱都拿不出了。”
王珏不耐烦道:“区区三枚钱而已,值得这样啰嗦?黄牛叔不也说了,进到‘仙门’就享福,还用担心没饭吃?”抬手一笔前方黑压压的人群,“那么多人伸脖子瞅着都盼不来的好事,给我们遇上,高兴都来不及,快掏钱,别让黄牛叔等急反悔不卖给咱们了。”
好一派不谙世事,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世家小郎君架势,给卫家顶门立户好多年的卫戗,不由磨牙:这些可恶的有钱人!一边腹诽一边掏钱,为求逼真,她是真没带多少钱在身上……当然,她这份发自内心的吝啬,也十分贴合“家道中落,卖身医妹”的侍童模样。
三枚五铢钱递过去,黄牛从胸前掏出一块手掌心大小的木牌牌,凹凸不平,完全就是随便拿刀子削出来的,上面深浅不一地刻着“通牒”二字,歪歪扭扭的字体,好像不识字的人粗暴地在照葫芦画瓢,硌手的木牌上连点漆都没刷,纯原木……卫戗眯起眼,这破玩意要三枚钱?给她点时间,闭着眼睛都比这做得好!
卫戗拿手掂了掂木牌,歪头斜眼去瞟王珏:“钱掏了,万一我们受骗,该当如何?”
王珏漫不经心地笑笑,波澜不惊的平缓声调,淡淡道:“他不都说了,以性命担保我们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要是最后我们没能进到仙门,那就把他脑袋给揪下来抵我们这三枚大钱。”
黄牛:“……”抬手一抹光亮的脑门子上看不见的虚汗,干笑,“我还要帮朋友物色合适人选,就先行一步了,咱们别此别过,后会有期。”抱拳拱手,迈步就要走。
结果被卫戗一把揪住,“等等——”
黄牛一哆嗦:“小哥还有啥吩咐?”
卫戗一脸横肉:“既然咱们是过命的买卖,你要就这么一走了之了,我们最后没登仙门,上哪找你去?”
黄牛龇牙咧嘴:“三枚钱?”
卫戗露出阴险笑容:“是你有言在先,敢以性命担保,我们才接受了这桩买卖。”
黄牛面容扭曲:“才三枚钱!”探手入怀去掏钱,“大不了还给你。”
卫戗没接钱:“诚信乃立人之本。”
黄牛又道:“能与二位小郎君相识,这就是缘分,那通牒就当我们结缘的信物,拜托你们高抬贵手——”抬手一扫前方人海,“要从如此众多的鱼目中,再挖几颗珍珠出来,任务可不是一般的艰巨啊!”
还想再去坑别人?不过听说有捷径,想必有一些急于求成却苦熬多日的少年郎,几个钱还是不在乎的,而黄牛积少成多,一天下来,也是一笔可观收入,真是个脑筋活络的家伙。
在卫戗考虑要不要放走黄牛,让他继续去向天真小郎君兜售美梦之际,王珏适时出声:“看来黄牛叔实在忙,我二人也不好耽搁你的正事,不过既然有缘相见,黄牛叔又说自己门内有人,斗胆问一句,可否给指条明路?”在卫戗揪住黄牛时,王珏跳下马车,信步走过来,接过卫戗掐着的木牌,翻来覆去看了几眼,最后拇指滑过木牌背面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小符号,再面对黄牛时,又换上谦谦君子貌,彬彬有礼地提要求。
黄牛对上变脸珏,愣了一下,眼底似乎光芒闪烁,沉默片刻后,他再开口,却是提出一个迟来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王珏实话实说:“王珏。”又把卫戗往前带了一下,“这是我的侍童,蔷薇。”
黄牛目光扫过卫戗:“嗯嗯,不错。”又抬头望了一会儿天,自言自语,“这大太阳,可别把秀丽美少年给烤焦了。”摇头,“罢了,谁让我们家雪海是个颜控呢!”
颜控?是个什么东西,卫戗搜肠刮肚中,没挖出这个生僻词,书到用时方恨少,暗下决心,回头多去搜集一些志怪集子,让芽珈记下来,没事的时候讲给她听。
☆、哗众取宠
虽说黄牛话里有个词卫戗听不懂, 但这并不影响她对内容含意的解读——这是同意直接带他们“飞升”了?
结果黄牛并没有做出前头带路的意思, 而是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半把鹅毛扇大小的黑色硬壳皮囊, 两指搭在囊上金属小凸起,轻轻一错位, 皮囊弹开来, 黄牛探出食指和中指, 从里面夹出一个叠得四四方方,手掌心大小的白东西, 递给王珏:“喏, 按照上面标明的路线走, 到聚义庄找瓢虫, 报上‘章师’二字便可。”
王珏伸手去接,卫戗定睛细看, 发现那原来是一张折叠的纸, 待王珏展开之后,卫戗心头一动, 忍不住凑近去看——要知道造纸已有些年头,逐渐取简牍与缣帛而代之,时下盛行泼墨挥毫,更促进造纸术的推陈出新, 其中厚薄均匀, 质地细密的左伯纸,绝对是上品,备受文人墨士青睐。上辈子那咸腌司马润, 也要附庸风雅,在府中屯了不少左伯纸,她看着那些纸受潮发霉,想要拿一些给桓昱,他都咬死不撒手……
而黄牛递给王珏这张……卫戗伸手拈住一角,轻轻搓了搓,质地绵韧、光洁如玉,品质更在左伯纸之上,绝对是活了两辈子的她从未见过的稀罕品。
再看纸上内容,更令卫戗叹为观止,这居然是一幅五颜六色的舆图,图中线条精密细致,山是绿的、水是蓝的、道路是黄色的,城郭村落无不清晰,包括他们此刻所处方位的具体形状都描绘出来。
这图给卫戗的触动,差点赶上初次看到二师兄徒析在她师父七十大寿献上的那舆图长卷——高手啊,改天把黄牛介绍给二师兄认识,他们一定很有话说。
王珏只在那图上扫了一眼,便抬起头:“多谢黄牛叔。”不过双手还维持着端图动作,直到卫戗把自己的注意力从图上薅下来,也去看黄牛,王珏才将手上图纸原封叠好,收入袖中。
黄牛又笑了,不过先前那股子谄媚劲儿荡然无存,一脸慈爱道:“我确实还有公务等着去处理,就先走一步,咱们改日再聚。”
王珏弯了一下腰,算作施礼:“保重,后会有期。”
待黄牛走后,卫戗和王珏立马跳上马车,驱马上路,毕竟他二人往这一站就够引人瞩目的,又和一个形迹可疑的家伙你掏东西我掏钱,嘀嘀咕咕老半天,再不走,想必马上就会有人借各种理由前来探风,多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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