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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将军,前方有诈 (锥子)


  根据姨婆回忆得到的线索,卫戗派亲信出去找人,两三个时辰后便接到回信,不出所料,举凡卫戗给出的名单上的人,统统不知所踪,包括史婆和林婆,她们俩连带家人,也在多年前就搬离琅琊,和亲朋老友全断了联系,没人知道她们去了哪儿。
  天黑之前,祖剔等人带回了虞省,大概觉得死无对证外加靠山强大,所以有恃无恐,那张嘴比死鸭子的还硬,很有一股打死都不说的架势。
  卫戗不甚在意:“且再让他蹦跶几天。”如果真惹得她动起手来,还捏不死他个小蚂蚱!又将那名单递予祖剔:“不惜一切代价,将上面的人给我统统揪出来——尽快!”
  夜幕垂垂地下来,忙得焦头烂额的卫戗被姨婆盯着用过晚饭,又想起一些事情,想找裴让说说,趁着姨婆不留神,偷偷溜出去,简直来到裴让所在的院落,不等进门,就见一条黑影蹿上墙头,几个纵跃便要隐入夜色中消失不见,卫戗想也不想,拔腿追上去。
  那黑影速度极快,好在卫戗身手了得才没有跟丢,她起初根据身形还有他出现的地点,判断那黑影是裴让,可她尝试叫停他,他却没有反应,而且前世的裴让到死也没有这样的速度,何况现今的他还嫩着,所以跟到后来,卫戗越来越不能确定自己正在追的究竟是谁,但直觉告诉她,一定要追过去瞧瞧,何况已经追出去这么远,半途而废不是她的风格。
  追到最后,卫戗眼前竟出现一座装得别具风格的高楼,她愣了愣,随即想到:怪不得裴让白天蔫蔫没精神,原来是因为晚上跑到这种地方消耗体力,算一算,过了年,他也十七了,身边又没个女人,光顾这种地方可以理解,但不能放任他继续下去,稍后逮他出来,一定要和他推心置腹的谈一谈——这种事,肯定指望不上姨婆,倒不是抹不开面子的原因,而是因为姨婆那套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子没从孙……叫她老人家如何能下达“你小子不许去青楼”这种命令?
  反正他们是无话不谈的好哥们,他年幼无知,她有责任好好教育他——花柳是一种既恶心又可怕的“绝症”,小孩子不要去胡闹!
  于是,又忘记自己是女儿身的卫戗,大摇大摆迈进高楼,进门后才发现是自己想歪,虽然该楼装得很风骚,看着像青楼,但其实它内里很端庄,是座纯酒楼。
  酒保前来招待,卫戗本想打发他,不想对方竟在她开口之前出声:“客官来得当真准时,酒已温好,就等上菜,这边请!”
  卫戗敢保证,自己是初次光临,回以笑容:“你认错人了罢?”
  被质疑的酒保笑容不改:“客官莫要拿小人取笑,小的虽没什么本事,但认人的眼力还是有的,您还有要紧事,小的便不耽搁您了。”换谁在陌生地方遭遇初次见面的人,要求跟他走,应该都不会去,酒保明白这点,接着又补上一句:“卫校尉已久候多时!”
  姓卫的校尉,在这地界除去他父女两个也就没别人了,难道是她爹给她定的位置?但他又没掐指神算的本事,怎么知道她会来这里的?
  满腹疑问的卫戗握住腰侧龙渊剑柄,决定跟过去瞧瞧。
  酒保察言观色,无需多问,自动前头引路,将她直接带往顶楼,送她进入一间素雅的包厢。
  卫戗环顾一周,里面空无一人,正要开口询问“卫校尉”何在,却听到一阵轻咳,随后一声叹息,还真是她爹。
  酒保见她抬脚迈进去,悄无声息的退下,还体贴的为她带好房门。
  卫戗回身看看紧闭的房门,既然她爹在此,她也不急着离开,且瞧瞧他在搞什么花样。
  做好决定后,也生出闲心,轻手轻脚来到布好酒具的几案前坐下,发现旁边墙壁有些古怪,近看就像一座纱屏,隐约可见隔壁房间有两条相对而坐的人影,轮廓甚是眼熟,其中一条应该是她爹,另外那个是谁,实在看不清,这纱屏明明十分通透,卫戗打算起身凑近去看,正这时,忽闻一声轻笑:“呵……”
作者有话要说:  锥子来迟,谨祝大家新春大吉!!!

  ☆、同病相怜

  
  虽近乎不可察觉, 但她还是听个一清二楚, 且只凭这一个音节便确定, 那个令她觉得眼熟的家伙正是王某人。
  可她是追踪疑似裴让的黑影到了这表里不一的古怪酒楼,怎么就撞见她爹和她未婚夫在此碰头了呢?
  不管怎样, 隔壁那二人暂时还不可能生出害她之心, 她且稍安勿躁, 静观其变。
  想好之后,卫戗安静的坐回原位。
  待卫戗刚坐好, 便听王珏开了口:“岳父大人, 你真得爱过戗歌她生母么?”
  卫戗一愣, 这坏小子平日跟她在一起就很露骨, 没想到面对她爹时照样不含蓄,稍后一定要带回家好好教育——外子不教, 内人之过……
  虽是这样想, 可卫戗的手却不由自主的攥紧茶杯——尽管所有人都跟她说,她爹这辈子最爱的女人只有她娘, 而且她也亲眼目睹她爹为了个伪装成她娘的偶人而跳下悬崖,但很多时候她就是忍不住要怀疑,她爹当真那么爱她娘?更甚至要怀疑,她爹爱过她娘么?
  半晌, 终于等来她爹含糊不清的一句:“怎么才能不爱呢?”
  王珏又是一声轻笑, 语调中泄出一丝不以为然:“既然爱她,又为什么要刻意冷落她为你留下的一双亲骨肉?”
  透过纱屏可以明显看出,她爹的身子佝偻下去, 讷讷解释:“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们。”接着话锋一转:“最初的那几年,我甚至常常在想,那个时候死得为什么不是她们而是阿辛?”干笑两声:“阿辛恨我,她用那两个孩子向我证明,她恨我……”翻来覆去的重复到后来,慢慢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王珏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她爹没有松开自己的脑袋,声音也变得哽咽:“她觉得我是因为她生不出孩子才跑去和虞姜鬼混,所以她用实际行动向我证明,她也可以生出孩子,然后用死亡跟我彻底了断,让我再也没有弥补的机会。”放开自己的脑袋,仰起头来,走调的大笑出声:“哈哈哈,她就是这样骄傲——”当真是醉得不轻,不然看重形象的人,怎么可能当着后生晚辈的面如此失态,还说出这种话。
  王珏摇晃着酒杯,慢条斯理道:“所以呢,你非但不觉得自己对她姐妹二人有所亏欠,反倒一边将内子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一边差遣她给你们卫家当牛做马?”
  她爹茫然了片刻,然后猛摇头:“不,不是‘刺’,她们是——是阿辛的血脉……我知道她们是无辜的,我只是没办法控制自己……”
  这轻薄的纱屏,对阻隔声音什么的,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啊,看吧,让她爹的话一字不漏的全钻进她耳朵里来了。
  呵,要娶她的男人其实是准备拿她的脑袋垫龙椅,而生她的亲爹从一开始就恼她怎么没死掉,真悲剧,好在她重活一回,许多事情已经看开。
  又过了一时半刻,“嗒”地一声,王珏将酒杯撂在案几上,声音清冷道:“你会后悔的!”
  王珏话音方落,她爹身体跟着晃了两晃,到底没能稳住,扑倒在案几上,撞翻一应酒具和碗碟,发出稀里哗啦的响动。
  卫戗闻声抬眼,愕然发现眼前纱屏变成墙板,待她站起身来,包厢的门却被拉开,一身黑衣,唇红齿白的王珏出现在她眼前,且浅笑吟吟,大气都不喘一下——这身手麻利的,怕是比他手下第一高手的东亭还要更胜一筹!
  四目相对,她先开了口:“你——”
  他笑容愈发妍丽,轻启朱唇,说出和平日里一样不着调的话:“哎呀,好巧,你也在这吃酒呀!”
  在她眼前,把谎话说得这样没诚意,除了这小子之外也就再没谁了,她心情不好,懒得周旋,毫不客气拆穿他:“那个‘久候多时’的人,想来不是‘卫校尉’,而是‘王十一郎’才对吧?”世人眼前,王家无十郎,只有十一郎。
  王珏翩然而至,在她对面跪坐下来:“果然瞒不住卿卿慧眼。”
  他若真心隐瞒,她又岂会看得出?
  卫戗慢慢坐回原位,白他一眼:“少跟我在这嬉皮笑脸的。”并替他斟上一杯酒。
  换做旁人,如此不怀好意的窥探她的家丑,譬如司马润,卫戗肯定会老羞成怒,搞不好脑子一热,大刀就劈到那厮脑壳子上去了,但这么干的是王珏,她非但没有动怒的意念,反倒莫名庆幸——还好此刻有他陪着她。
  她猜测,这大约就是传说中的同病相怜,反正他比她还惨,谁也不用笑话谁。
  不过有一点不必猜她也明白,今晚王珏所做的安排,只是在帮她解除心中的疑惑——毕竟她现在杠上的可是虞姜母女,酒后吐真言,搞清她爹心里在想些什么,知己知彼才能应付自如。
  如果不是为她,她父母的情事,又和他有什么相干,连王家那边的情况都懒得用心的王珏,吃饱撑得来套她爹的话?
  既然只为套话,她爹现在肯定安好,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所以卫戗稳如泰山的端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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