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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小侯爷宠妻手札[重生] (茶茶里)


  她眼睛眨也不眨,藏在袖中的手却暗暗扣紧了银簪,淡淡重复:“我不走。”
  她半生已经错付,怎么能再遭一次侮辱?怎么能?
  谷煜冷哼一声,便要上前,银光就要出袖时,大殿偏门突然被人破开,一个忠心老奴跌跌撞撞冲了进来,扑通跪倒:“陛下,娘娘,萧家军已攻破阊阖门,燕崇正带兵往宫中来,陛下速速离去,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殿中又掀起一阵波澜,众妃惊惶以至不能自制,纷纷起身,奔逃的奔逃,哀求的哀求,乱做一团,谷煜听到“燕崇”这个名字,也是悚然一惊,拔剑喝道:“谁再生乱,立刻正法。”
  燕崇,云南王麾下的一个率军少将,其人战名在外,曾于万骑中往返折杀,率领的萧家军更是遇城即破,锋锐无匹,半月前萧家军做为前锋抵达京畿,三个城池竟不战而降,不管是对昏聩的熙承帝有意倒戈,还是摄于其雷霆之威,谷煜都不欲和他碰面,一把拽过老皇帝,迅速离去。
  被弃之不顾的沈元歌闭上眼睛,紧绷的脊背慢慢放松了下来。
  妃嫔和婢女们突然六神无主,缩在角落里哀哀啜泣,见昭仪从始至终地冷静,不由生出幻想,皆抬起泪眼,看向了她。
  沈元歌神情未有改变,只是浓重的憔悴之色仍从雍容妆面下透出,仿若一张一吹即破的白纸。
  “你们走吧,我帮不了你们。”声音里满是虚弱和疲惫。
  不论是病重的外祖母,在朝堂上死的不明不白的弟弟,还是有心利用她的甄家,抑或她自己,她这一生,原本就谁都帮不了。
  可知她这辈子本为“帮扶”而活。
  沈元歌自嘲地苦笑了一下,拔下发间凤钗,掷在地上。
  叮铃当啷的首饰撞击声响起,钗环簪珥接续掉落,砸在裙边,宫人见状,彻底绝了望,相携奔逃而去,殿中空空,身上钗饰褪尽,变得十分轻松时,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久远到模糊,浑身是血的人影。
  当年入京途中被她随口解围的那个少年,是她此生唯一帮到过的人了吧。
  是了,原来她也是曾经帮到过别人的。
  沈元歌方才惊觉,少的可怜而卑微的一段过往,却成了自己解脱前最后的一点念想,也不知是可悲还是可幸。
  她将长发垂散到耳后,解开四寸宽的大带,将厚重宫装从身上剥了下来,弃在一边,从内殿中拿出她来时系的鹤绒披风,走了出去。
  叛军入京,皇帝退走,她是后宫之首,怎会被轻易放过,宁愿自行解脱,也不要被俘后收紧折辱。
  只是临行前,她还想看看外面的天。
  然后,把自己交付到外面的地上。
  不要在这里了,再也不要待在这里——
  沈元歌长发披委,一身裹素,登上了宫墙。
  高墙数十丈,她一步一阶的往上走,视野逐渐变得开阔,待踏上最高的一层台阶,苍茫尘野和湛湛天云在眼前尽数铺开,沈元歌抬眼望去,死沼般的眉目中现出温柔的留恋之色,缓缓舒出了一口气。
  已经有十年,没有这样完整地呼吸过一次了。
  舅父处心积虑安排她替自己女儿嫁给年近半百的老皇帝,入宫前一日舅母紧紧攥着她的手,极力告诫,甄家不得圣意,多被猜疑,无异于大厦将倾,岌岌可危,后宫前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以后缮国公府就全靠你了。
  全靠你了。
  她和弟弟丧母失怙,被外祖母做主接进京城,在娘舅家住了一年有余,从此屈恩于甄家,为了这四个字,强迫自己戴上金制的枷,搭尽余生,一朝兵败城破,不论是她真心想保护的人还是真心想利用她的人,全数湮灭。
  到今天,真真正正成了家破人亡,了无牵挂。
  她多想重来一次,把外人的安排全部撕碎了碾烂了踩在脚下,让她和她珍重的人真正为自己活一遭。
  宫外偌大的空地上扬尘卷卷,叛军兵临城下,欢呼吼声将沈元歌的思绪拉回,她放眼望去,定了一定。
  “投降——”“就擒——”他们振臂齐呼,响声震天,沈元歌感觉脚下的宫墙都在微微颤抖。
  兵马鳞栉中,一面玄色大旗高高伫立,戎旃上硕大的“萧”字随风鼓动,旌旗下一个年轻男子手执长.枪坐于马上,身姿英挺,亦望向这边,与她遥遥对视。
  距离太过高远以至于看不大清样貌,只见他扬起手,身后的将士便都偃了声音,须臾,他身形一凛,竟撂下兵器,翻身下马,大步朝宫门方向走了过来,望见沈元歌登上堞垛,全身肌肉似乎紧绷,喊了一声:“喂!你——”
  那抹纤弱粹白从高空中急速坠下,轰的一声,天地寂静。
  鲜血里逶迤了一地的长发。
  不过片刻,白衣红血前响起一阵因疾跑变得促乱的喘息,战靴来不及收住,在血迹边缘堪堪落定,沾了几点温热的殷红。


第2章
  暮光逐渐收敛,院子里白幡还未撤去,又起了些深秋朦胧的雾气,沈元歌坐在石阶上,肩膀抵着廊柱,已经待了很长时间。
  沈兆麟从门后绕出,凝视着她的背影,良久,才出声唤道:“姐姐?”
  沈元歌回过头,冲他微微一笑。
  父亲七期刚过,足有月半,他姐姐一直以泪洗面,每天就只靠几口白粥撑着,原本玉娇粉脂的面孔迅速消瘦虚弱了下去,裹在孝服里日夜守灵,不眠不休,也不同人说话,着实让人揪心,原怪不得她,谁能想到平日里身强体健的大人,不过循例进京述职一趟,便染上痢疾,没能救的过来?
  娘亲去的早,父亲也未有续弦,不过养着两个姨娘,如今他撒手西去,撇下姐弟二人,教人如何受的住。
  沈兆麟十四岁年纪,哭了几日,见姐姐伤心,撑着不在她跟前掉泪,现下见她露出笑意,想是宽慰自己,当下鼻头泛酸,慌忙揉了揉,上前挨着她坐下:“天冷,快些进去吧。”
  沈元歌眼睛还有些发肿,比之先前却已安宁不少,她握了握沈兆麟的手,温声道:“姐姐没事,你放心。”
  沈兆麟微怔,旋即接口:“那我陪姐姐坐着。”
  她如今这个模样,实在说不清让人放心还是不放心。
  昨天给父亲做法事,沈元歌哀恸太过,哭昏在灵前,睡了大半日,晚上才逐渐醒转,说来也怪,她刚醒时,神思恍惚,盯着他看了好久才认出是谁似的,忽的眼泪盈眶,抱着他又哭又笑,许多时方平复下去,可哭过这一场后,先前的极度悲恸便成了收敛的哀伤,很快沉静下来,也不再流眼泪了。
  众人惴惴时,她反而振作起精神,给两个姨娘分派了银粮田地,让人安排去处,又遣散了多出来的丫鬟小厮,将乱成一团的府中一一打点了起来,老管家嬷嬷们观察许久,终于确定她是一夜间长大了,才宽下心来。
  沈兆麟却怕他姐姐是在硬撑,紧紧擒着沈元歌的手,像是要把自己的力量传给她,一字一句道:“姐姐,父亲走了,以后便由我来保护姐姐,绝对不让姐姐吃苦。”
  沈元歌瞧着他才现出几分英毅少年气息但仍带着稚气的脸,心下百感交集,伸手揉了揉,道:“好,姐姐等着你长成男子汉。”
  姐弟俩正说着,一个妇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的少爷姑娘嗳,大冷的天儿,怎么在这儿坐着?快快进屋去罢,晚膳都好了。”
  沈元歌回头,是早先从京城赶来接他们的陈嬷嬷,自己醒来时,她便已在府中忙了十日了。
  沈元歌记得这个老妇人,她是外祖母跟前的老人了,一向与人为善,慈蔼亲切,前世也是她奉外祖母之命前来接的自己,入府后对她们姐弟俩亦多照拂,因此沈元歌对她一直存着尊重和感念。
  她拉沈兆麟起身,道:“陈妈妈,我们这便去了。”
  沈元歌方满十五,便早有苏皖西子之称,虽然这个名号同她父亲沈长辉是安庐池太巡抚有关,但她的样貌的确不曾半点辜负了这个称呼,现下穿着缟素裙衫,微微低着头,眉似远山,目若含露,夜里秋风打过,鬓边一朵白绒花和碎发微微颤动,越发显得身量纤纤,娇弱柔美,陈嬷嬷瞧着这姐弟俩,心里先生出几分疼惜怜爱,拉着二人的手道:“好孩子,快来。”
  因白事已过“二七”,膳食里可见荤腥,陈嬷嬷又心疼他们,特地熬了鱼羹,又做了几道精致小菜在桌上,沈兆麟没甚胃口,沈元歌给他夹着,两人倒都慢慢吃进许多,陈嬷嬷略微放心,见他们快吃完了,方徐徐微笑道:“这样才好,咱们明日便动身了,庐州到京城,路途遥远,车马劳顿的,虽说能备的都备下了,总不如屋里舒坦,多吃一些,再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
  沈元歌手中竹箸顿了顿,她知道从自己醒来,入京一事已是不可更改,要避开前世老路,也只有从长计议,便只点了点头,手持汤羹在碗底轻轻划着圈,好像在等着什么,果不其然,陈嬷嬷才说完话没多久,门外便有一道高高吊起的声音传了进来:“可不是?不单老祖宗念着,老爷夫人也都牵肠挂肚的!”
  沈元歌将手一放,汤羹顿在碗底,发出轻微叮的一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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