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他平日究竟藏不藏毒,元瑾却是不知的。
她抬起了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身着衮冕服,头戴金丝冠,雅致俊美,权势在握。
薛闻玉则若无其事地一笑:“姐姐怎么这样看着我?听闻你午膳没吃,晚膳也未动,我便着急着赶了过来。本是中午就想要来的,但那时候实在是忙得脱不开身。”
他这话不假,若真要做个明君,那这天底下就是忙不完的事。
“听陛下这么说,”元瑾慢慢地道,“我这宫中发生了什么,其实你都知道?那平日里我的一言一行,是不是也有专人,传到你的耳朵里?”
“姐姐这是怎么说的。只是你未吃饭,宫人来告诉我罢了。”薛闻玉说。他又将那碗汤往前递,“姐姐喝罢。”
元瑾却突然将汤拂到了地上!啪的一声响,因为地上垫着绒毯,碗没有碎裂。汤却撒得满地都是。
薛闻玉抿了嘴唇:“看来,姐姐还是不愿意吃啊。”
“薛闻玉,这么多年来。”元瑾冷冷地道,“我教你读书识字,为你争夺世子之位,后来又替你夺皇位,平定天下。究竟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
薛闻玉不说话。
“如今,”元瑾又冷笑,“你连我都要控制了?我的行为受限,我身边也全都是你的人。你当我不知道么,不光是今天,这几个月来,你越来越限制我身边之人,我难以出宫,外面的人也难以进来看我。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薛闻玉的眼睛变得非常奇异,他沉默了很久,看到元瑾气得胸口起伏之后,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笑容。
“看来姐姐终究还是发现了。”他轻轻地说,“比我想的要早一点——”
元瑾发现,薛闻玉的反应跟自己预料的并不一样,他的表情没有任何的惊慌,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平静。那是一种,恨不得她早日知道、发现的平静。
他站了起来,一步步地朝她走近说,“姐姐想知道为什么我不让你去找朱槙,为什么我限制别人见你,为什么——这整个皇宫,几乎只有我们两人。”
原来总觉得,闻玉还只是个少年。但是直到这一刻,她发现这个少年比她要高很多,比她力气大,甚至还比她心机深——他那如深渊一样的心里,不知道藏着什么不可思议的、隐秘的念头。
元瑾的嘴唇微抿,她突然想起了朱询,于是她想要后退。但是薛闻玉却一步步地靠近,慢慢地将她逼到了墙角。他露出了笑容:“你不是要知道么?”
“薛闻玉!”元瑾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压低了愤怒的语气,“你究竟要干什么!”
薛闻玉知道她恐怕是猜到了,就算不是猜到,她也感觉到了。
她终于退无可退,而他则伸手,抓住了她的肩。
薛闻玉看着她娇柔白皙的脸,无比熟悉和温柔。他低下头,在她耳边说,“姐姐,什么皇位,你觉得我真的想要吗?不,只是因为我获得了皇位,就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我了。”他知道她想逃,不想听他说话。但是他偏偏要逼上去,将这些像□□一样的话,一句句地说给她听。
元瑾最终躲无可躲,退无可退。听到他执着而狂热的语气,她有些腿软。
她仿佛觉得,这些年看到的薛闻玉都是错觉,眼前这个人非常的陌生,他的面容仍然是那样的精致典雅,如高山雪莲。但是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内心病态而偏执。
“不,不是的……”元瑾说,“为什么会这样,你究竟怎么了?”
她的弟弟,不该是这样的!
她终于是猜到了,不然她不会说这般的话。
终于,两个人之间隐埋这么久的事,她终于知道了。
“从来我都只有你,姐姐。你带我走出来,你教我一切。我便只看得到你。”薛闻玉不停地在她耳边,用如同玉磬一般动人而又温柔的语气说,“所以不要离开我,姐姐,我爱你。我只爱你。其实接近你的任何人,我都不喜欢。那些被你喜欢的所有人,我都嫉妒——所以我不想他们再见你了。”
元瑾闭了闭眼睛。她一直只把闻玉当做弟弟看,根本没有想到会这样。
这件事太过震撼,贴着他陌生而强壮的身体,陌生的男性气味萦绕在她周围,元瑾手微微地发颤,但她的情绪却迅速地冷静下来。
“闻玉。”她冷静地说,“你不正常,这是不正常的。你为什么会喜欢我,你怎么会——”
两个人纵然不是血亲,但那也不过是几年前他们才知道的。在此之前,他们却一直都是亲姐弟啊!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心思的!
“我知道不正常,所以一直怕你知道。到现在,我终于控制不住自己了。”薛闻玉说,“并且,我也绝不会让你再回到朱槙身边。”
他的薄唇几乎要贴住她的脸,带着淡淡的热气。
第77章
元瑾却仰起头,轻轻一笑道:“可是,闻玉你应该要知道,若是我真的想要去做一件事,你是阻止不了我的。”
薛闻玉是帝王没错,但是萧风是她的五叔,裴子清带着朱槙的遗留下来的军队,顾珩也能助力她。闻玉若强行跟她作对,恐怕也只会弄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那就没有办法了。”他露出些许的苦笑,声音又柔和了起来,“只能是你走一天,我便杀一个人……纵然你能走,很多人却是你带不走的吧。第一个杀谁呢。”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柔声地问,“老夫人怎么样?”
元瑾瞪大了眼睛,片刻后她猛然推开了他,反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薛闻玉被打得别过头去,捂着侧脸,低垂着眼睛没有说话。
“你怎么……”元瑾几乎浑身发抖,不敢相信他竟然说这样的话,老夫人一向对他极好,他怎么能如此冷酷,“你现在,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薛闻玉用指腹擦了擦嘴角,她打得太用力,以至于他有种自己流血的错觉,然而实际是没有的。
他抬起头凝视她,缓缓露出一个笑容:“姐姐,我便……一直是这个样子的。”
只是以前,你并不知道罢了。
元瑾颓然地躺坐在地上,她突然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的确,她有能力,能强行突破薛闻玉的封锁。但是那些与她有关的人呢?她能都带走吗?她是绝对见不得这些人出事的。但是闻玉不一样,他从来,就有旁人无比匹敌的狠毒心肠。
薛闻玉凝视着她。
她身着青织金褙子,襟上绣着明艳的海棠花,将她的肤色衬得雪白明艳,浓密的睫毛低垂着,覆盖浅色的瞳。他觉得她美得惊心动魄,让他无法控制自己,心中涌动着一股想要亲近她的念头。可是她却看也不看自己,一眼都不看。
在很多这样的时刻,他都担心她会离开自己,他们再也不是在太原府时相依为命的姐弟。他们之间有很多东西,朱询,朱槙,甚至是皇位、权势、阴谋算计。这些都让他们对立。
“姐姐好生歇息吧,我先回去了。”薛闻玉站起身,离开了慈宁宫。再留下去,也许他也会做出无法原谅自己的事。
他爱她,所以他也无法伤害她分毫,不管是亲人、爱人,他身边唯有她一人。
他走出慈宁宫之后,回望着慈宁宫的灯火。
太监首领刘松看着出神的年轻帝王,他白皙的脸上还带着掌掴的红痕。
这天底下,恐怕也只有长公主殿下敢打皇上了吧。
以前他猜不透帝王的想法,现在他已经猜到了,但他也什么话也不敢说。
他还在司礼监的时候,训导他的老太监常说一句话:多说多错,少说少错。老太监靠这个沉默寡言的规则,在宫里活了一辈子。
更何况这位帝王,性子阴晴不定,不容置喙。
面对这样深沉、阴暗的宫廷秘闻,他最好就是当自己是聋子瞎子,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
刘松终于还是把话憋了回去,沉默地跟在帝王后面,将灯笼挑得亮亮的,照亮他回去的路。
*
因为薛闻玉的威胁,元瑾没有离开紫禁城,但她也并没有妥协,她采取了漠视他的态度。完全不同薛闻玉说话,也不理会他,只当他不存在。
但是薛闻玉仍旧一天三次地来,陪她吃饭。纵然她不说话,元瑾不理他,他一个人却也能够说。
他跟她说:“……母亲告诉我说,三表姐生了孩子,想姐姐回去看看。我推说你身体不适,没有答应。”
或者又说:“对了,父亲说锦玉明年就府试了,他在督促他好生读书。父亲倒是一如既往的淳朴,从未在我这里给锦玉求个一官半职。”
元瑾嘴里嚼着一片黄瓜,看也不看他。
“姐姐近日不好生吃饭,都有些瘦了。”薛闻玉见她没有反应,突然转换了话题,他看向元瑾的手腕,并放下了筷,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我记得,头先握着姐姐的手腕,还是剩余不到一个指节的,现在却有了。”
他握住之后,却没有松开,而是用指腹轻微地摩挲她的肌肤。
元瑾终于有了反应,那就是强硬地把手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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