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陵也不心急,给大黑狗垫了个靠头的枕子,便自顾自的洗漱睡下。
翌日起早,看那只狗还好端端的活着,方给它塞了颗解药,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大黑犬就跟回春了似的站了起来,初时还有些难以置信的扭了两步,发现能动弹了,仰着头眼巴巴瞪了始作俑者一瞬,撒丫子就窜没影了。
长陵:“……”
基本上可以确定吃不死人就对了。
她终于不再迟疑,当即服下一颗解药,盘膝于榻试着运气——说来神奇,那股尘封已久的内力竟当真有了点复苏的意思,一点一滴宛如蝌蚪般在丹田中聚拢,片刻,真气如流水般周转起来。
长陵心下一喜,这才彻底相信那个叫琴儿小姑娘没有坑人,只是一颗解药才恢复一成功力,可见当日给她下药的人简直是抓一把往嘴里塞的节奏——
好在解药尚有十颗。
她掐指一算,一口气又咽下了八粒,再度运起内息,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猛觉真气汹涌澎湃袭来,仿若雀鸟回笼,顷刻间冲破了四肢百骸的窒淤之处,长陵双目阖上,双掌于胸前来回游走,将释摩真气一重一重的找了回来。
床帐锦帘在这股风起云涌下漂浮不定,隔间的珠帘亦被吹得叮铃作响,所幸天色尚早,这会儿子要是外头有人瞧见,多半得以为屋里出现了什么鬼怪才会刮起妖风。
然而长陵只练到一半,手势戛然而止。
不对劲。
真气在第四重时戛然而止,如同攀岩只到了半途就无法继续向前。
她所练的释摩真经已到第九层,但此刻回归内力不足五成。
长陵眉头微皱,莫非还是解药服的不够?
“那些混账丫头到底给我吃了多少麻魂散……”长陵黑着脸又吞了一颗,等了好一会儿,又试着重新汇聚了几次真气,结果还是一样。
太奇怪了。
她能感觉到剩余的内息仍被桎梏在深处,并非是消失了。
解药不假,药量应该也没有算错,那到底是哪出问题了?
此时天色已大亮,外头仆人们也开始走动起来,长陵茫然片刻无果,便将最后一颗药丸丢回瓶中——这下不敢随意挥霍,得空还得找个靠谱的名医来研究一下才是。
不管怎么说,有所恢复总好过先前跟个弱鸡似的处处受人掣肘,五成功力虽说敌不过宗师级的人物,吊打普通的高手是绰绰有余了,最少天魂天魄站到跟前,当不会再处于下风。
想到天魂天魄,脑中又难免蹦出叶麒,当日逃出大昭寺时他曾提到的那枚环玉,说是大哥要他转交给自己,还有那半柄折扇与付流景之间的关系,目前只有他最为清楚。
可惜现在这位小侯爷认准了自己就是南絮,想要澄清恐怕还得费点事。
长陵整顿饭都在思索着“如何与贺大侯爷”见上一面,侍奉的丫鬟瞧她心不在焉,一反常态连一块鸡腿都没啃完,便出声问道:“小姐,是不是菜不合胃口?”
“喔,不是。”长陵放下筷子,“今日有人来府上找过我么?”
“没有啊,小姐怎么这么问?”
“没什么。”看来叶麒暂时没有上门“寻仇”的意思。
长陵囫囵吞枣的把汤喝完,擦了擦嘴正准备再“杀”去贺府一次,前脚还没迈出北厢,符宴旸这个小瘟神突然找上门来。
“南姐姐……目测你这个眼神……不会是忘了和我的约定了吧?”
长陵:“……”
她还真就忘了。
“只剩七天了啊!七天!”符宴旸急得在长陵身侧兜兜转转,“难道就真的要放弃了?”
“你先安静。”长陵叹了一口气,问:“金陵城可有适合练武的僻静之处,不易受人搅扰的那种?”
“僻静之处?”符宴旸眨了眨眼,“有啊!”
*****
竹生空野外,梢云耸百寻。
长陵没想到这金陵城中也会有这样的一方竹林之境,自山麓到山顶,一眼望去,仿佛全被竹海所淹没。
她仰起头,看着稀稀散散的日光照在苍劲的毛竹上,不知怎么地,想起了于付流景初遇的那个茂竹林。
也如这般,阵风拂过,竹浪此起彼伏,幽静而又深沉。
“前边就是皇家的园林啦,这边几座山头也都是达官贵胄的私人封地,普通的平头百姓是进不来的,平日里也很少会有人来……”符宴旸颇为得意的蹦跶道:“我们在这儿练武功最好不过啦。”
“哦?看来这座山是你家的咯?”
“那也谈不上……”符宴旸将两匹马儿一并拴在竹子上,“不过这漫山的竹林倒是我大哥找人种上去的……”
长陵眉梢一挑,“你大哥喜欢竹林?”
“不喜欢哪来的闲情逸致捣腾这么多竹子……他还在山上盖了一栋避暑的屋子呢……”符宴旸说着往山顶方向指了指,“就在那儿,不过我嫌爬山太累,不常去,就是想吃竹笋或者竹筒饭的时候会来走一趟……好了,南姐姐,我们现在就开始吧?你打算教我什么功夫呐?”
“你的剑呢?”
符宴旸忙拔剑出鞘,长陵随手摘了一根细长的竹条,淡淡瞥了他一眼:“看好了。”
话音方落,右手竹枝斜指而下,手腕一翻,竹尖破空而刺,嗤嗤作响,符宴旸睁大了眼,但见那根枝条随臂舞动,乍一看去花团锦簇,一招一式目不暇接,越往后越是飘逸变幻,只觉得舞剑之人神韵风流不拘,极尽华彩。
长陵舞了五招剑就停了下来,看符宴旸一愣一愣的,问:“你看清了么?”
“这、这是什么剑法啊,”符宴旸惊叹道:“我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把剑使的这么好看的……就、就好像一只孤鹤腾飞,好不潇洒……”
“孤鹤腾飞?”长陵听他这么一说,不由一笑,“这名字不错,就叫孤鹤剑法吧。”
符宴旸一呆,“啊?敢情……这是你刚起的名儿啊?”
“别废话,我方才使的那五招,你记多少了?”
“呃……这个,我刚才还没看清楚……再看几次应该就……能看懂了……”符宴旸有些心虚的咽了咽口水,“不过,就五招剑法,能敌得过王公子么?”
“此五招讲究的既不是力道,也并非为出奇制胜……”长陵道:“而是为了让王珣懵掉。”
“啊?”
“在开云楼,方烛伊初使的几招平平无奇,但王珣见招拆招,并不急于破招,由此可见,他为人谨慎,在没有掂量出对手的分量之前不会轻易出手,”长陵道:“清城院士院生的要求是过十招,那么前五招他极有可能先留后手……他是清城院首徒,正宗门派的功夫想必都窥知一二,你在太虚门学的那些是唬不住他的,所以,只要你挥出这五招剑招,他应该一时之间难以辨别你的路数……”
“原来是这样!”符宴旸恍然大悟,“南姐姐,你也太厉害了吧……那我耍完这五招,他是不是会因为暂时瞧不出名堂,继续试我的招啊。”
“当然不会,你越是捉摸不定,他越不会手下留情。”
符宴旸张口结舌,“那、那不是更惨?我、我这还不如不学呢……”
“你要是不学,两招之内就会被他识破,学了之后,至少能过五招啊……”长陵随手挽起了一个优雅的剑花,“五招以后,你躲就好了,反正规则不是过十招么?”
符宴旸嘴角一抽,“那、那要是躲不过呢?”
“那就下届再战吧。”长陵破天荒说了这么多,口都说干了,“还学么?”
符宴旸当然不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且不提能否过武试,这套孤鹤剑如此俊逸潇洒,学成之后单是拿去出风头都绰绰有余了。他自不知这剑法的高妙之处绝不仅限于“看着好看”,不过长陵也没闲功夫多费口舌,时间有限,能一天内将这几招花把式练熟了,就该阿弥陀佛了。
长陵觉得自己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
符宴旸果然是学武届的一朵奇葩,仅仅五招剑法,他居然学了足足五天——还是从早到晚除了吃饭睡觉之外不停歇的那种。
先前瞧他的太虚剑虚成那样,她还嘲笑过太虚门,如今看来,大概不是阳胥子的问题。
好说歹说,符宴旸还是勉强将五招剑招顺畅的溜一遍了,一想到接下来两日还得教他如何打乱原有的顺序将有形化为无形,长陵顿时脑仁酸疼,拨开水囊盖子一仰头,发现水都喝光了。
她让符宴旸一个人继续练着,自己去打水。
涧溪离着不远,山泉澄澈,入口清甜,长陵洗了一把脸总算舒爽多了,正琢磨着要不要捉一两只野鸟烤一烤,忽听一阵马蹄踏地之声,她眉头微微蹙起,走了几步攀上高坡,但见山谷底下有两人各乘一骑,隔着潺潺清溪停了下来。
长陵一眼认出了其中一人,是跟在荆无畏身侧的随从郭四。
另一个人……身上罩着灰色外袍,侧脸被厚厚的帽檐挡住了,瞧不清。
那两个人接头之后都没有下马,仿佛在密谋什么事,隔着一段距离,听不甚清。长陵身形一闪,借着丛蒿的虚掩纵一跃下,于山坳半壁贴住——这个位置恰好能听到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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