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麒没有回答这句话,只道:“既然如此,在下就不与各位兜圈子了,诸位来到雁地的这段时日,可曾听闻过付流景的踪迹?”
几位掌门人相视对望了一眼,迟子山脱口道:“公子,那付流景他……”
“迟掌门。”那老者登时截住迟子山的话头,只对叶麒道:“此事恐怕不宜在此详谈,公子还是先行离开吧。”
长陵难得听到付流景的消息,怎么会让他们打住不说,她正想上前一步,忽听叶麒正色道:“此事对我而言事关重大,刻不容缓,诸位掌门有任何消息,还请据实相告。”
长陵怔了一下。
那老者迟疑了一下:“雁人行事诡秘,公子也知我们都是被诓骗来的,怎么可能探听的到实处。”
他说话的语气极淡,人虽然坐着,但隐隐有一种高高在上俯视人的气势,而这一群人听老者这样一说,也都三缄其口,看上去都有些怕他。叶麒见他们摆明了是不想耗费唇舌了,也不再勉强,他抱了抱拳,转过身示意长陵可以走了,走到洞口时,长陵半步未挪,兀自平静的环顾着窟内一票人。
叶麒有些莫名:“怎么……”
“了”字尚未出,只听“唰”一声,长陵直接把叶麒腰间的勾魄刀拔、出、来,下一刻指向洞内诸人,道:“我们今日能混进来实属侥幸,雁人今后只会加倍防范,绝不会再给第二次机会,所以就算这位……”长陵睨了叶麒一眼,“公子,他出去之后,多半也救不了你们。”
叶麒闻言蓦然变色,“喂喂,别乱说。”
不等所有人给出反应,长陵又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瓷瓶:“这是软骨散的解药,我若能卸掉你们脑袋上的铁骷髅,诸位凭着自己的武功,难道还怕无法脱身么?”
众人一惊,也顾不得计较她哪来的解药了,迟子山脱口蹦出:“你真有办法解开我们头上的铁面具?”
路天阑连忙道:“迟掌门,别听她瞎说,这铁骷髅戴上便再难打开,她一个丫头片子,岂会有这本……”
话音未落,只见刀光倏忽一落,迟子山的铁骷髅右耳毫无预兆的跌在地上——原本就盯着长陵看的路天阑甚至没看清她是怎么出的刀。
迟子山嗷叫一声,一句“老子宰了你”还没脱口,长陵指着刀对路天阑道:“路天阑,你仔细瞧瞧迟子山的右耳。”
路天阑下意识的转头去看——按理说他们都是一派之长,岂容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姑娘直呼其名,但长陵使唤他们的语气太过自然,自然到连他们本人一时之间都没意识出这有什么不妥,路天阑一眼就看到了被劈开铁面右耳里的锁眼,惊道:“这、这是锁眼?”
所有人都愣住了,迟子山也傻了眼,长陵走上前去,从发梢里摸到一枚精致的发簪,一手按住迟子山的肩膀,“别动。”
这会儿,一直处于不可思议状态的叶麒看长陵突然往前,下意识想去拦着,但看路天阑和迟子山都没有爆发的意思,又回退到一边,他实在好奇,这姑娘究竟还能做出些什么惊世骇俗的举措来。
只听咔嚓一声,铁骷髅的锁眼开了,长陵手法娴熟的摘下铁面具,信手丢在一边,对路天阑平平道:“现在信了?”
眼见为实,还能不信嘛?
路天阑当即态度大转,指着自己的铁骷髅:“快,来一刀,把这鬼东西给我拆了……”
“要拆可以,”长陵偏头道:“方才这位公子问的问题,答一个解一个,想走趁早,迟了就什么都没了。”
叶麒蹭鎏金戒混进来也是无奈之举,他对长陵的了解程度仅限于“艺高人美”“关键的时候总不给人说完整句话的机会”上,打从跟她一起进这穹楼开始,心就没踏实过,尤其这窟内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要真是一言不合闯出大乱,那可就什么都前功尽弃了。
没成想,这姑娘一刀劈开传说中金刚不坏的铁骷髅不说,居然还有胆量威胁这几个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实在令人击节称叹叹为观止。
叶麒心说:“我这第一次与陌路人搭伙就搭上了个宝贝,莫不是命不该绝?”
长陵没这么弯弯绕绕的心思,她之所以出手,一是急于探知有关于付流景的事,二来,她还真不信这八大门派之间能有多齐心,会连送上门的逃命机会也不要。
这些人自然是没有那么忠肝义胆,风雨同舟也只是因为坐在同一条船上,现在长陵在船底凿了个口子,立马就有人沉不住气了,坐在边角的一个人忙道:“我们是听说付公子被雁人抓了,本想赶来救人,不想中了雁人小妖女的圈套……”
“白三通!”那老者一声冷叱,话声不禁弱了下去,长陵一挥手,那白三通的铁骷髅的右耳应声落地,这一刀不偏不倚,堪称一绝,许多人都看清了,不敢相信这样游刃有余的刀速出自一个纤瘦翩翩的女流之手,又有一人抢声道:“我也是来了大昭寺才无意听这里的僧人提起,说付公子也被关在这儿……”
那老者不悦对叶麒道:“公子,我不想让你参与这些事是为了你好,你们还要胡闹到几时?”
叶麒见老者动怒,努力掩饰住笑意,一本正经的摆了摆手道:“阳门主,实不相瞒,这位姑娘并非我的下属,今日结伴而来纯属意外,我真管不住她啊……要不我试试?”
叶麒说罢上前拉住长陵,“那什么,不然……算了?”
长陵没心情陪他做戏,指着刀问路天阑:“你来说,人被关在哪儿了?”
路天阑犹豫了一下,咬牙道:“说是在大乘塔内……我们也不大确定……”
长陵闻言握刀的手一窒,而后慢慢垂下,路天阑见她突然收手,询问地望着她,“诶你,怎么就停下了?”
白色瓷瓶猝不及防地被抛到路天阑怀中,长陵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叶麒一呆,等回过神时勾魄刀已经还刀入鞘,他望去她头也不回的身影,隐隐然,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感觉到她的周身散发着一股沉甸甸的杀气。
夜空星辰如织。
叶麒出了穹楼后,暗自偷瞄了长陵一路,这一路上,长陵的眼神都飘忽不定的,也不知是丢了魂还是入了魔。
等把他们送到了禅房,云慧云真离开后,叶麒迫不及待的奔入长陵屋中,问道:“你是怎么知道铁骷髅的锁眼是安在右耳的?”
长陵不理会叶麒,直接绕过他踱出禅房,叶麒紧随其后,饶有兴味问道:“那瓷瓶中装的当真的是软骨散的解药么?”
长陵穿过廊道走到院落,这院落空空旷旷的,半个人影也不见,只有一棵乔木以擎天之姿拔向天际,风吹得四周草木悉悉沙沙,唯有那树岿然不动。
她越不回答,叶麒越觉得蹊跷,但看她负手而立,仰头望树,月光下望去,竟然有几分说不出的萧索,明明还是个妙龄女子,却像孤身长久,历经沧桑。
他收起了那一脸不靠谱的嬉皮笑脸,问道:“当日你说你要去查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付流景吧?”
第二十二章 :大乘
长陵闻言脚步一顿。
叶麒本来只是随口一提,看到长陵攥紧的手心,“你当真认识付流景?”
长陵转过身,“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嗯,通常这种回答……就算是默认了。”
长陵漫不经心道:“这没什么不能承认的,倒是你,不知付流景是你什么人,能让你甘冒这么大的风险独闯大昭寺?”
每次问长陵问题都会被四两拨千斤的给推回来,叶麒也开始有些习惯了,他拢着袖子走出两步,“姑娘别误会,我与付流景可没有什么关系,来这大昭寺实在是受人之托,只可惜……你也看到了,对着那一窟内的掌门人我是束手无策,若非是姑娘提点,别说助他们卸下铁骷髅,我到现在都还懵着呢……”
“我怎么觉得比起解救八大掌门,你对付流景更为上心呢?”
“我与那付流景并不相识,谈何上心?这付大侠在声名鹊起之时骤然失踪,江湖上关于他的传闻可谓众说纷纭,许多人都想从他身上打探出什么来,我也是这许多人中的一个,姑娘……不也是么?”
“不是。”
“喔?”叶麒意外了一下,“那你这是……”
“既然我们谁也不愿意回答对方的问题,也不必再此多费唇舌了……”长陵抬头看向叶麒,“那药罐里装的是醒脑提气的药,肖尹虽然眼瞎,但想必一闻就能闻出,能不能解软骨散我不知道,就算无用,阳胥子的太虚真气本就可以化解,否则,那群掌门也没有必要对他惟命是从……”
叶麒看长陵在沉默寡言与口若悬河之间转换自如,颇有些错愕,他尚没能想明白长陵为何会对那些掌门人如此熟悉,只听她道:“今夜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你若真是来救人,那是有的忙了,你管了我几顿饭,到这儿也算是一笔勾销了,之后的事我不会再干涉,你也不必再来找我。”
“我……”
饶是叶麒素来好逞口舌之争,对着这一番话却是怎么都接不住下句。
他遥遥望着,直到她身影隐没在黑暗中,突然间不知为何,有些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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