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嬛不理会,只当他说笑。
苏卷冰正色道:“这十日来,我一直思索这件事情。你我联手,这并非是不可能的事。”
琅嬛却笑:“但苏黎两家联手绝不可能。”她看着他,眼里难得流露出些无奈,“苏黎世仇,你忘了吗?”
苏黎世仇,你忘干净了吗?
苏父前几日听他说起这事,气得又摔了一件前朝的名物。当时他亦是这样质问的。
琅嬛的声音在耳畔:“百年前,邾朝新立,当时名满天下的苏大儒携幼子徒步来降,只求保全被困在城中的一家老小,可是迟了,太宗陛下的传信还没到我黎家先祖手中,那城池就已被攻破,我黎家先祖——当时的一代名将宣武公为威慑天下,下令屠城,几乎灭尽了苏家全族血脉。其后数年,宣武公在外守疆,而苏大儒一纸上书太宗,言宣武公有叛国谋逆之嫌,言之凿凿,迫得宣武公当即自刎而死,以表忠心。苏大儒犹不止,接二连三煽动太宗情绪,我黎家一门忠烈,尽数被他进污言而冤死,只有宣武公二子因身弱入了仕,才免此一罪。”
琅嬛一双目瞧过来:“这段历史,你记得吧?”
他记得。
但他却冷笑道:“文无儒风,武无将胆,又有什么好叫人记住的?”
琅嬛道:“虽说后人不该非议先祖,但我与你是一般想法。一为武将,却为自身威慑屠杀无辜百姓,一为文臣,却因一己私怨陷害满门忠烈。”她轻笑一声,带着淡淡讽刺,“也是报应吧,如今苏家不出文臣,黎家亦再无武将。”
苏卷冰道:“你既明白——”
琅嬛打断他:“正是因为明白,所以才身不由己。”
既为乌衣子弟,享受了这满门荣光与富贵,他们就得为这门楣做些什么。
他们都没办法去怨怼这段历史。
再者。
他若不是苏家人,他不会蒙荫入官,她若不是黎家人,她亦不需女扮男装十数年。
她抬起头,一双眼亮晶晶的,看向他:“日后如何,皆是生死有命。”
她道:“但至少遇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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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懂了。
这一生,遇见,即有幸。
哪管得了老天背后有怎样的深意。
作者有话要说: 两人的小情话说得真溜。
照例老阿姨微笑。
话说老天的深意就是拆散你们啊喂)
☆、诉衷情
琅嬛与苏卷冰作别, 自往大殿去拜祭先帝。这一路走来, 他们聊了很多,比如她的布局, 亦说起旧事,论及前尘,甚至谈情。但有一件事情,明明是当下最紧要的事情,但他们仿似都忘记了, 默契的一言不提。
那件事本就没有什么好说起的。她早有决择,他也自有想法。既然清楚知道无法说服彼此,不如不提。
.
苏卷冰回到府上,他刚换下一身素服,手下人过来回禀他:“郭大人那边,派了人去与大皇子的人接头。”
苏卷冰闻言不奇怪,只“唔”一声,说道:“这也正常。如今她大大方方回了京, 黎家自当也随她回来了。先帝未立太子,亦无遗旨,大皇子既占嫡又占长,登基为帝,实是众望所归。郭大人为一代忠臣,为朝纲稳定,在如今的形势下,自然会选择拥护大皇子了。”
手下人不免疑惑:“大人是怎样想的?”
先帝暴逝之时, 苏卷冰一直在京中,他若以雷霆之势抢占先机,另立新君,哪里会是现在的局势?
如果郭大人真的选择与黎家联手拥护大皇子,那苏家可以说是完全落入下风了。
苏卷冰却只有一笑。
他们都不懂得,他如此动作,只是为了争一个可能。
手下人不明白,问他:“可能?”
“嗯。”她现在应该见着大皇子了吧?苏卷冰想。随后他笑笑,一手轻叩桌案,很期待,“‘可能’在——大皇子。”
手下人更不明白了。
.
却说琅嬛前去拜祭先帝时,恰好见到从后殿守灵出来的大殿下。她看着大皇子,略微有些失神,自她那次在御书房被揭穿身份之后,他们就没有见过。算起来这还是十几年来第一次,她再次以琅嬛的身份见他。
大皇子见到她也略有些怔,还是她先回过神来,向他见礼:“殿下。”
大殿下看着她,感慨道:“你回来了。”
她知道,他是说久别的琅嬛。
琅嬛抿嘴一笑,应是:“这几月委屈殿下了。”说着,她敛笑肃容侧头打量大殿内的漫天白幡,凄凄凉凉一番景象,给风一吹,更添一分冷清。其实倒也说不上冷清,毕竟是一国君王的丧事,殿内梵音不曾断过,高案上礼器祭品亦是摆得齐齐整整,足了帝王的规制。但那又如何?如今天下谁都清楚,若那继任之事一日不定,先帝的灵柩就要一日停在此处,入不得陵中,不得安宁。
琅嬛在心中微微叹了一声,苏卷冰若肯拥护大殿下继位,哪里会等到今日?他的态度一早摆明了,即使二皇子非龙脉,他也不会另选大殿下的。现在朝野都在猜,他这样一拖再拖,恐怕是等着贵妃娘娘肚中那一胎。其间八月时间,正好足以让他彻底把持朝政。
可惜的是,琅嬛回来了。
天下皆知,她不会让他如愿。她会让大殿下顺利的继任新君。
.
琅嬛见大殿下神色间有疲惫,道:“这几日,殿下辛苦。”
到底是先帝嫡长子,先帝暴逝,废后又在前一脚去的,这宫中事务都要来问过他。琅嬛来时还听宫人提起,大殿下这几日每天都要来为先帝守灵好几个时辰。
大殿下知道她说什么,摇头道:“我为儿臣,自当如此,谈不上辛苦。”
琅嬛嘴上动了动,欲言又止,在这场合,太多话不好说起。她只好道:“我来拜祭先帝,殿下不如先回宫歇息,稍后我再去找殿下。”
大殿下点点头,着一个公公领着她进内帐去,自己当先出了大殿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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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永宁殿。
琅嬛被宫人迎进殿内,那宫人与她相熟,径直领着她往内室去。琅嬛顿了顿,还是站住脚,她道:“身份不便,我还是在外间等着,请进去通禀殿下一声吧。”
那宫人似也才想起来,她原是个姑娘,的确要避男女之嫌。她忙应下,请琅嬛在外间坐下,又着人去斟杯热茶给她,自去回禀大殿下了。
琅嬛边打量这永宁殿,边寻了个位置坐下。这原是大殿下寝殿,只是近年年长些的皇子都在宫外建了府,不得旨意,不可留宿宫中,这些殿便荒了些。好在宫里人惯会见风使舵,见着如今大皇子的身份稳妥些,许多殷勤都往永宁殿来送,倒使得这殿中一如往日鲜丽,不见颓败。
琅嬛捧着一杯茶正啜到第三口,大皇子出来了,后头还跟着个人,走路走得歪歪倒倒,他走到正中,向她咧嘴一笑,冲天的酒气直喷她面门。琅嬛慢慢放下茶杯,从袖中抽出一条巾帕,掩住口鼻,略嫌弃的口吻:“又喝这样多?”
她站起身,先与大殿下见礼,而后瞧了眼那醉鬼,蹙眉道:“殿下,你怎么任他在宫中胡来?”
那醉鬼闻言不悦,当下一脚栽进她身旁的椅子里,抬起醉醺醺的一双眼看他:“姐姐,你这话可不对,我哪有胡来了?正事我可一点没耽搁!”
那人抬起脸来,若二皇子在场,只怕会惊住,这不是那日酒楼的黎公子又是谁?
最后一丝疑团揭开。
原来当初琅嬛被流放,留在京中主持的不是徐竟,而是眼前这个醉鬼,黎家宣武公二子直系云孙,黎央。
琅嬛叫他在族中的排序,端着训诫的口吻:“十九,你这嗜酒的习惯真该改一改。”
黎十九郎却没有答话,这一点不像他风格,琅嬛疑惑,捏着鼻子凑近,伸指尖捅捅他的肩膀,谁知这家伙一头歪过去,这么一会儿时间竟然就睡着了。
琅嬛失笑,与大殿下相视一眼,另寻了个座,请大殿下先坐下,然后自己坐下。她垂眼认真叠着巾帕,一边轻声问大殿下:“殿下可做好准备了?”
自然是登基为帝的准备。
大殿下却另问她一事:“皇后的后事怎么处置的?”
听他问,琅嬛抬起头看他一眼,接着又继续垂眼叠巾帕。
不怪他不清楚,那时候他自己还被先帝囚住,外头风声都没有经过他。
琅嬛想起自己听到的消息,跟他说:“因是废后,又适逢先帝晕倒,宫中忙乱,苏卷冰就让宫人直接将她尸身送回了她母家去。但她母家怕受牵连,用席子草草裹了她,扔到乱葬岗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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