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听到小兵嚣张放言让她当众脱衣以证的时候,她丝毫愤怒都没有。
跳梁小丑而已。
却让苏卷冰生怒了。他原以为这只是惯常刁难外使的小事,以黎未之能,轻易就能应付过去,谁知道竟是要当众羞辱她于天子脚下!其心之险,了然于目。他心下怒极,面上就显出来,颇有凶神恶煞的模样,一跨步上前将她护在身后,没瞧见有什么动作,就已将那小兵手中的刀刃夺下来。他比刀在身前,气势汹汹环视四下,讥笑道:“谁敢逼她?”
见主使被辱,他们身后的使团将士也纷纷拔刀,与城下守将对峙,一时间,事态严重,一触即发。
黎未惊了一下,失神的望着苏卷冰的背,他这样护住她,让她不禁想起哥哥来。哥哥还在的时候,也常这样将她护在身后,父亲的教棍,母亲的念叨,全都被他拦下,没有任何道理,也没有任何意外的,他总会护住她。在那一方小小的背后,仿佛就是安宁之处,外头的责怪喧嚷全落不到里来。她可以肆意,可以骄纵,因为知道有哥哥。
黎未眼酸涩起来,她强忍住,端出不愤的姿态来。
马大人原也以为只是胡闹。出使别国难免都会被刁难一番,若使臣应付得机智,传出去就是一件雅事,能让使臣名声大涨。可他听小兵言语之中竟全是羞辱之意,吓得赶紧劝道:“黎大人,误会,这是误会。”说着,狠瞪小兵一眼,壮胆走到苏卷冰身前,想让他放下刀来。
苏卷冰哪里是这样好糊弄的人?他面上阴狠一笑,转腕就是一刀,刀尖堪堪划过马大人下摆,刀起刀落间,一块缎子应声裂开。因也存了羞辱之意,缎子并未全裂,软塌塌垂在地上,还有一截完好无缺,连着下摆。
他眉目狷戾,毫不诚心的道:“误会,误会。”
城门下的守将见状,不服气向他围过来,苏卷冰牵起黎未的手,将她彻底拉至身后,右手轻抖刀尖,不羁的笑:“尔等妄动——”语出手动,一刀落地,“就如此刀!”刀顿断三截,地上亦被砍出深深的痕迹,可见力大至极。
这,这明明是你妄动!守将们都是有血性的,见此皆愤愤起来。但看苏卷冰一夫当关的气势,既生敬意,又有退意,他们只是听从河间王之命稍加羞辱,并不敢真在这天子城门之下闹起来。
一时又是僵持。
黎未从苏卷冰身后走出来,与他并肩,瞥了眼在内城作壁上观的河间王,不作理会,将目光转向尚在惊吓之中的马大人,傲问:“马大人,我黎未是什么样的人?”
马大人讷讷道:“黎大人少年高才,日后必成贵国肱骨之臣。”
黎未蔑笑一声,自道:“未一介书生,偶然间,淄尘京国,乌衣门第①。亦常自省,不狂言,但自持才比子建,貌胜潘安,敢居天下首。陛下遣我出行,亦是看重我一身傲骨风华,愿赴千里,来结两国之好。马大人,你说是不是?”
马大人忙道:“是是。”
黎未笑:“晏子使楚,曾言其贤者使使贤王,不肖者使使不肖王。我朝陛下信贵国天子是有德之人,故特令我来。但今日所见,实在失望,原来郈人都这样羞辱远来之客。此城门,不配我踏入,不入也罢!”说罢,拂袖转身将离。
苏卷冰紧护在她身侧,不让任何人近她身。
马大人一窒。她巧言令色,先抬高自己身份来配一国天子之仪,如今又直言天子配不上她的风采,不屑去觐见了。这话要传到天子耳中,知晓缘故之后,也奈何她不了。但如此言语,传出去不让人贻笑吗?若惹得天子一怒,遭殃的就只有他们了。
马大人心下懊悔,不该听河间王唬弄,任由城下小兵这样羞辱她。他顺顺当当的官途啊,恐怕就要到此了,但必须先挽救,两国交恶的名头不能他来担。现下只好腆着脸说好话:“且先息怒,都是那些小兵不长眼,冲撞了黎大人。本官命人将他们都拿下,任凭黎大人处置。”说着,使眼色让人绑了原先惹事的小兵。
若无人授意,区区小兵怎敢如此行事?苏卷冰去听黎未示下,黎未作不理,携他手执意要走。
御街上恰有仪仗来,守将一望,眼里亮起来,忙道:“东平王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①出自纳兰容若《金缕曲·赠梁汾》,大概是很偶然,出生显赫之家,又在京中闻名的意思。
☆、遏末
黎未停下步子,抬眼去望。
来人戴黑丝翼善冠,着紫蟒曳撒,履白底黑舄。走近了,方看清他相貌,仿佛雕刻出的一张脸,其上剑眉星目,偏衬出儒雅的意味,唇似仰月,不抿亦笑。
他缓步走来。郈国官兵皆长揖拜礼:“见过东平王殿下。”随行使团护在黎未身前小心翼翼比刀对他,不敢让他近前,黎未垂眼抿嘴,挥手令他们让道。
东平王走到她身前,打量她身上服饰,继而温尔一笑:“原来是你,我找了你许久。”
这话好似一道晴天霹雳,让苏卷冰顿时明悟过来。在他想计攀上高家的时候,她也在为接近东平王费尽心思。不,以她的才华,根本不需费尽思量,参加一场由东平王主持的清谈大会就足以让她接近他。东平王是什么样的人?少有贤王雅称。至少面上是宽厚爱人,礼贤下士之人。但能以藩王之身安居于京都之内,上得天子爱护,下有万民崇敬,做得到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的,不是常人。
他当初正是想到这一点,不愿冒险。高右相是迫于形势与他交好,但东平王身份尊贵,大可不理会他的把戏。他亦自知难以说服东平王与苏家结交,故退而求其次,选了最稳妥的。
她却不。一如她的棋风,明守暗攻,他该想到的,她一定会去啃一啃东平王这块难啃的骨头,是他疏忽了。也许是因她尚有要保护的家人,软肋变铠甲,让她胆识惊人;而他,自觉孤身一人,偏安于现状,反而畏手畏脚起来。
他听见黎未轻笑的回:“是外臣。”
简单的回答,没有丝毫客套。这虽是黎未一向少言的作风,但他知道有所不同。她不是寻常儒生,一定时刻都将一身傲骨摆出来。她其实很适合官场,该屈该申之时毫不含糊,不过因少年成名,别人都给她一分薄面,即使官品在她之上,也不与她托大。但纵然这样,她也不自持才子名声,该客套客套,该虚与虚与。除了对他与苏家。
按说东平王身份尊贵,以她性子,多少是要应付应付的,但见她眉目怡然,像见到朋友一般亲切自然。
苏卷冰心头一酸,略退了一步,转头不看他们了。
东平王垂眼一笑,如春风一般的温柔。他目光扫过,问马大人:“出了什么事,为何滞留此地?”
马大人见着救星,忙倒谷子似的将大概说了,还算公允,未有偏颇。
不待东平王说话,他身边侍卫就先往内城去请河间王了。
苏卷冰此时开口道:“黎大人,下官觉着咱们还是先回行馆,收拾收拾,也好早日离开。”
黎未轻嗯一声,与东平王略颔首,就要错身而去。国事与私欲,她能掂量轻重,若郈国不能给出个合理的说法,致使邾郈交恶,东平王于她,也没有太大的相交价值了。
虽然他是难得能令她有折服之意的人,但苏黎世仇之上,国家为重。
东平王抬袖拦了她一拦,先有礼与她告声罪,才道:“稍等,本王先给贵国一个交代。”说罢,略摆了手,就有侍卫上前听命。
东平王右手轻点向那被捆的小兵,暖如春风的话语,却轻松说着杀伐的事:“拖他下去,斩立决。”
侍卫应了,上前拖住小兵,将他往城门角落处拉去。
黎未历经官场好几年,对这样的事丝毫没有动容。那小兵却吓得身子直抖,嘴里直求饶:“卑职只是遵从命令,请殿下恕罪,饶了我吧!全是河间王命我这样做的。”
那边河间王不情不愿的被请了过来,恰好听见,气得上去就是一脚:“你这奴才胡言乱语,坏本王声誉!”不让他有喘息再说话,狠狠又是几脚尽踏在他脸上,一面转头吩咐自己的小黄门,“还不快搭把手?把这乱咬主子的狗拉下去!碎尸万段!”
几个小黄门忙不迭的上去协助,黎未冷眼瞧那小兵被拖到再看不见,很快连声息也无了。
侍卫回来复命,黎未一笑,看向河间王,“刚才那话中竟涉及河间王殿下,不知殿下有什么要解释的?”目光咄咄逼人,不让分毫。
河间王心里一恼,心想一个使臣竟敢逼他作解释,当场就想发作。但见东平王颇有相护的意思,只能轻哼一声不理她,向东平王道:“王叔,你若没什么事,小侄就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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