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琰看了一眼周不疑,在朝臣们散去之后,走到了周不疑的身侧,唤了一声元直。
“崔公!”纵周不疑已为首相,然崔琰年高德劭,曹盼都唤一声崔公,故周不疑也对崔琰十分的恭敬。
各自作一揖,崔琰道:“陛下这几日有些不对。”
这个情况能瞒得过下头那些臣子,却瞒不过他们这些近臣。
“崔公,陛下纵为天子,也是寻常人!”周不疑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这般说,“所以,给陛下一些时间,陛下自然会调整过来的。”
话到这里,崔琰还有什么好说的,只是轻轻地一叹,总不能说皇帝,尤其是为女帝者,再也不是人了吧。
悲之所不能泄,若是连让她舔着伤口的时间都不给,何其苛刻。
与此之时,原本要在宜都停灵七七四十九日,随后依诸葛亮之遗言送回南阳的诸葛亮尸身,在诸葛瞻在一次背着人想要偷偷地看诸葛亮一眼却发现,诸葛亮的尸身不见了。
诸葛瞻本能的就找长青,长青看着那空空如也的灵柩,与诸葛瞻道:“想要偷走公子尸身的只有一个人,这个人,若是公子知道了,他也会愿意的。所以这件事,小公子就当作不知道。”
话中的意思,诸葛瞻一听就明白了,“是魏帝?”
“长青伺候了公子一辈子,于天下而言的魏帝,一直都是长青心中,公子喜爱的夫人。”长青这样地说。
“那这灵柩怎么办,里面没有东西,到时候一抬就知道了。”诸葛瞻见长青语言对曹盼皆是恭敬,如此提了一句醒。
长青道:“我有办法。”
没有尸体,可以弄一个跟尸体差不多重量的东西放进去,这样不就解决问题了。
宜都诸葛亮的尸体不见了,在长青与诸葛瞻的配合下,无人发现。
而燕舞急急地从宜都赶回洛阳,彼时,曹恒的病已经好了,朝中上下还就诸葛亮是生是死而争论不休,偏偏曹盼由着他们吵,一直没有发话,她这到底是信了诸葛亮死了,还是没死。
毕竟曹永的折子都送上来了,曹盼手下的人消息有多灵通都是心知肚明的,难道曹盼手底的人还没有查清楚?
总之,曹盼是一天不表态,这些人就一天天吵个没完。
周不疑带着几分忧心地看向曹盼,这样一直下去,总不是办法。
“陛下!”就在周不疑思虑着究竟该如何解决这件事时,刚回到洛阳的燕舞走到曹盼的身侧,与之一番耳语,原本死寂的曹盼双眼迸发出了周不疑前所从未见过的光芒,“真的?”
燕舞道:“陛下可以去看一看。”
曹盼连一句话都没留,直接地起身离开了,胡本直接给傻了,还是赶紧的帮着曹盼收拾善后,扬声叫了一声退朝。
退就赶紧的退吧,周不疑却握紧了拳头,能让曹盼如此失态的只有诸葛亮,诸葛亮……燕舞将诸葛亮的尸体偷回来了?
从听到燕舞的话开始,曹盼离开了朝堂,急急地往寢宫的方向跑去,十二冕毓挡在她的前头,她也直接一把地扯了扔了,提起厚重的天子服,飞快地跑。
“陛下,陛下!”连天子冠都扔了,胡本这些跟着后头的人怕得连忙的将东西捡起来,追着上去,却在曹盼的寢殿前,叫燕舞给拦住了,胡本瞪大眼睛,燕舞道:“别进去,陛下在里头。”
胡本道:“陛下不在里头还能在哪儿,这是冕毓,得给陛下拿进去。”
手里捧着的正是曹盼戴的十二冕毓,不给送进去,胡本哪里能安得下心。
“找个地方先放着。”燕舞这么给胡本出主意,胡本看了燕舞一眼,“里头有什么东西?”
燕舞不作声,胡本本来只是随口问上一句,一看燕舞不作声了,便知自己猜得七七八八了,“你是弄了什么东西,叫陛下大惊失色?”
被问的人依然是一声不吭,胡本也识趣地闭了嘴,“不进去就不进去,不问也就不问。反正,陛下想让我知道,我总会知道的。”
反之要是曹盼不想让他知道,他也不会去追根究底非要弄个明白。
跟了曹盼那么多年,胡本一直都谨记自己的本份,不该知道的不问。
如燕舞所言,胡本捧着曹盼的十二冕毓,先找个地方放着。
而屋里头,曹盼冲了进去,急切地寻常着,最终,定在了她放置着天下十三州的舆图前,在舆图前面,站在一个身着一身白衣的人,手执羽扇。那是她魂牵梦萦的人呐,听到了脚步声,回过头看了曹盼一眼,轻声地唤了一声盼盼。
这一声盼盼,熟悉而陌生,下一刻,那人却似是不支地倒下了,曹盼尚且来不得欢喜,冲了过去人将他扶住,可他太重,重得带着她也摔在了地上,曹盼本能的就用自己的身体护着他,牢牢地护住。
“盼盼,盼盼!”他们靠得那么近,近得呼吸都能感受到,曹盼应道:“我在这儿,诸葛,我在这儿。”
诸葛亮咳嗽着,伸出手抚过曹盼的脸,“我想再看看你。”
“嗯,你看我是不是老了?”曹盼扬起一抹笑容地问着他,诸葛亮道:“不老,我老了。”
这么多年呕心沥血,事事亲为,诸葛亮倾尽了所有的精力,不过是数年不见,却老了不止十岁。
“我不嫌你老。”这一句话,当年诸葛亮问起曹盼的岁数,曹盼也问了诸葛亮的岁数,知他们相差八岁,曹盼对诸葛亮说过的话。
“好!”听着这一句,诸葛亮笑着应了一声,再没有比这一句更叫诸葛亮欢喜的。
曹盼没有问诸葛亮怎么会在这里,他的身体究竟如何,她只珍惜着他们彼此在一起的时间。
从那一日起,洛阳宫的守卫越发的森严,曹恒第二日见到诸葛亮时,直接地冲到诸葛亮的面前,定定地看着他,看得,眼睛都不眨。
“阿恒!”诸葛亮如曹盼一般地唤了曹恒,曹恒点了点头,想了想唤道:“阿爹!”
这一声阿爹,上一次在成都时,曹恒也唤了,纵没有唤出声,诸葛亮却明白的,伸出手,诸葛亮问道:“我能抱抱阿恒吗?”
问的是曹恒,曹恒道:“我长大了。不过,让阿爹抱一下吧。”
如此之语气,倒是与曹盼颇为相似,相似得,让诸葛亮不禁露出了笑容。
将曹恒抱在了手上,诸葛亮只觉得一切都圆满了,圆满得,纵然是立时死去,他也无怨无悔。
“小小年纪,学得这般口是心非。”曹盼明显知道曹恒的欢喜,但这出口之语,听着让她不客气地捅了曹恒的心。
曹恒完全无表情地看了曹盼一眼,似在无声地问,母皇你在说什么?
装的一副好傻!曹盼看了诸葛亮一眼,“见着没,这么个人精。”
诸葛亮道:“盼盼教得好!”
得,一句话成功把曹盼的火给灭得一干二净了。曹恒发觉诸葛亮的额头尽是汗水,体贴地道:“阿爹把我放下来我吧。阿爹累了。”
“好!”诸葛亮并不强撑着,将曹恒放下了。曹盼道:“本来打算给阿恒开蒙的,事情太多,便也顾不上。你在,便由你教她写第一个字。”
诸葛亮显得有些惊讶,他记得自己幼时三岁开蒙,曹恒如今是四岁了,大魏朝上下,就由着曹盼不给曹恒开蒙?
曹盼解释道:“阿恒将来与旁人不同。未开蒙前,她可以玩,可以闹,开了蒙,想玩想闹就没那么容易了。早一年前就有人不断地请给阿恒开蒙,我一直顶着不让,一是觉得阿恒太小,身体尚未长好,太小写字,对身体不好;二是觉得,再让她再轻松轻松。”
她为天子,亦是一个母亲,曹盼是要在一个天子的范围内,竭尽全力地做好一个母亲。
“再过年,她就五岁了,再不开蒙,这朝中上下,都不肯了。”曹盼如此说着,诸葛亮道:“好,我教阿恒,写第一个字。”
“阿爹,这里!”曹盼的寢殿,再没有比曹恒更熟悉的地方了,曹恒牵着诸葛亮往里走去,走到书案前。曹恒很是熟练地将墨砚打开,倒了水进去,自己磨起墨来。诸葛亮看着眼中流露出了一丝笑意,曹恒是真的被曹盼教得很好,纵为天子女,却不是对事一窍不通,不通俗务。
“墨磨好了!”曹恒看着墨的颜色与诸葛亮昂着头说,诸葛亮跽坐下,拿着笔沾了墨,不稠不稀,刚刚好。
诸葛亮冲着曹恒招手,曹恒走了进去,诸葛亮教着她如保地握笔,然后在纸上写下曹恒此生写的第一个字。
曹盼只看着他们父女动,不发之一言,一字落,诸葛亮低头问了曹恒,“认得这个字?”
“认得,这是恒,阿恒的名。”曹恒虽然没写过字,但却认得字。
“恒为象形字,会意,从心,从月,从二。二表示天地,本意永久,永恒。恒通亘,《诗经》中的《天保》有云,如月之恒,如日之升。指延绵,延续。你母皇为你取此字,既盼你平安,又意由你承其之志。为父,也希望你能承为父之志。”诸葛亮与曹恒轻声地与曹恒解释着她的这个名字。
曹恒问道:“阿爹的志向是什么?”
“天下一统,百姓安乐。”诸葛亮吐了这四个字,“这是我与你母皇毕生都在为之奋斗的事,将来,阿恒也要记住,让天下一统,百姓安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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