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夫人松了口气。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却说眼看着就到了正月二十二,刘氏带着沈涔沈沅、罗氏带着沈濯,带了国公府的二管家雍伯、沈家大房的一位管事荆四并丫头仆妇们,一行二十多人,并行李等等,共包了四条船,辞了帝京,顺运河而下,奔吴兴而去。
离了长安,刘氏摆开了谱儿。嫌吃的不好,嫌船上风寒,嫌下人们不会伺候,天天嘟囔。
原本沈沅也跟着嘟囔。
可过了几天,看着罗氏和沈濯安安静静的样子,沈沅也觉得无聊起来,翻回头去提点刘氏:“娘,出门在外,哪儿就有家里便宜了?不是你非要跟着,好带我回外家看看么?你跟我说说外祖家吧?”
刘氏便伸手戳她额角:“你又来嫌弃我?我是出身低,那我也是你娘!”
看一眼外头,哼了一声,低声道:“还有那一位,都出京了,一脸晦气的,给谁看呢?”
沈沅真的恼了:“娘!这一整件事,唯一一个没犯错没吭声的就是涔姐姐!可到了最后,谁都没怎么着,就她的一辈子被毁了!换成那是我,我伤心几天怎么了?我便是伤心一辈子,谁还能说我不应该吗?!”
刘氏讪讪的,忙道:“你闭嘴。不许你这样咒自己。”
沈沅哼了一声,转身去找沈涔了。
沈濯晕船,看不了书绣不了花,连下棋都眼晕,只能睡觉、吃东西、听人说话。
罗氏让她带了玲珑和曾婶。
玲珑本就叽叽喳喳地爱说话,没想到曾婶也是个话口袋子。
这样一来,沈濯一路上倒是不寂寞了。而且,她从曾婶嘴里,竟然将沈家的根底历史,知道了个清清楚楚。
吴兴沈家是世家,一直都书香传家,在江南的名声极好。
前唐还出过一位太子宠妃。只是可惜了。闹兵乱时,太子自然是先护着皇上离开。而这位沈妃娘娘因为极得太子宠爱,东宫的人趁着这个时候,竟把她扔在原地没管,自己跑了。等到皇帝和太子还朝,沈妃娘娘踪迹全无。太子大恸,发落了东宫侥幸活着的一串儿人。后来太子登基,一生未曾立后,最后还立了沈妃娘娘的儿子为太子。
是以从那以后,吴兴沈家的女儿教养特别小心,就怕丢了沈妃娘娘的脸。
“那位沈妃娘娘,就没有追封个什么?皇后?太后?”沈濯听出了神,忍不住问。
曾婶笑得开心:“怎么会没有?是追封了皇后的。不过,老宅那边因为沈妃娘娘在世时,就以这四个字名闻天下,所以大家私下里说起时,还是喜欢这样称呼。其实呢,要是大老爷他们这些人提起来,是要说一声:先睿真皇后的。”
沈濯恍然大悟。
哦哦!就是那位吴兴才女沈珍珠嘛!当年自己还看过湾湾电视剧的!
沈濯兴奋了起来:“哇!我还真是名门之后呢!”
曾婶和玲珑都看怪物一样看她。
呃,一激动说漏嘴了……
沈濯心里刚在懊恼,就觉得脑海里有人“嗤”地笑了一声。
眼前一黑。
沈濯又倒了下去。
曾婶和玲珑吓得扑上去抱住她:“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忙命人去告诉罗氏。
罗氏吓了一跳,摇摇晃晃地跑过来看时,脚都软了:“微微,你别吓唬娘!这是在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你可让娘怎么办啊!?”
罗氏痛哭起来。
苗妈妈也跟进来,立即命人:“去!告诉管事荆四,然后通知前头国公府刘夫人。昨天不是说,离不远就是山阳县么?就去那里!靠岸,请大夫!”
下人有了主心骨,一窝蜂赶紧去各自通知。
刘氏接到通知大惊:“濯姐儿又晕了?这竟成了旧疾,动不动就犯么?那我们得在山阳耽搁多久啊?”
沈涔沈沅看她一眼,转开脸不说话。
第九十一章 是谁,杀了谁?
大运河是在前隋时建好的,前唐时又几次做了较为科学的规整。现在从长安到洛阳再到杭州的漕运,已经井然有序。
大运河在这个时期还分为四段,广通渠、永济渠、通济渠和江南运河。
山阳县便是江南运河的北起点,又被唤作山阳渎。
这里熙熙攘攘,极为繁华。
苗妈妈在船上看着这个样子,松了口气。
这样繁华的地方,医馆什么的一定好找。
荆四已经一路飞奔去了岸上。
而沈濯,还在昏迷之中。罗氏守在一边掉泪。刘氏已经带着沈涔沈沅赶过来,在一旁解劝不成,只得跟着叹气,等待。
沈濯从那一声嗤笑就心甘情愿地昏了过去。
来,来来,你既然又肯出来了,那咱们就谈谈。
好容易啊。
这些日子沈濯一直都在等着他的出现。
尽量让自己把这大半年发生的事情看淡,沈濯深深呼吸,让自己的心态放平和,放轻松。
我不再怪你了。
既然你说这件事的发生跟你知道的时机不同了,那我就相信你不是袖手旁观眼看着我弟弟……
然而一旦念及承儿,沈濯只觉得眼睛又酸涩起来。
强忍住泪意,沈濯在虚无中端正了坐姿,勉强逼着自己露出孟夫人一直要求的那种矜持微笑。
我们还是聊聊的好。
这一次我并没有喊你,你是出来做什么的呢?
嗯,你刚才嘲笑我说自己是“名门之后”——
是因为你知道我不过是异世的一只小小爬虫,如今鸠占鹊巢,对么?
可即便是前世,我也是吴兴沈氏之后啊。只不过,那时候哪里还有什么世家,什么家族,别说同族同乡,哪怕是一家子骨肉至亲,也多得是冷漠凉薄……
沈濯有些恍惚,自然而然地转开了话题。
只是,你又是谁呢?
原主得到我的承诺,所以甘心转世去了。
那你呢?
你把原主的“未来”展示给我看,让我知道原主和她家人的命运轨迹。
可是当我想要改变这一切的时候,你又不打算帮助我了。
——所以,你究竟是想做什么呢?
或者说,你想让我做什么呢?
要不然,你说出来,我们商量看看,也许你能兵不血刃地拿下我,也许我会心甘情愿、兴高采烈地帮你去做这件事呢?
沈濯小心翼翼地诱哄着那个躲起来的魂。
一片静寂。
沈濯有些沮丧。
大吼大叫和痛哭流涕都没有用。她已经试过了。
沈濯想了想,重新挺直了脊背,清了清喉咙。
既然你不说,那就我来说了!
我再次跟你介绍一下我自己:我是一个异世魂灵,我在那一世死去,是因为我自己不想活了,车子开过来的那一瞬间我没躲。所以来这个世界,并不是我要求的、自愿的,我不怕死,甚至很想早点儿死。所以你让我再艰难兮兮地活一世,我会烦。
至于异世魂灵的共同本领,有一项,就是擅长并酷爱掀桌。
懂什么是掀桌么?
我来给你普及一下。
就是,如果下次再有类似这样的事情发生,比如说,我娘忽然得病,而你连示警都不给我,那我就会直接拉着我爹辞官隐居。我从一个科技工艺都很发达的世界来,只要我想,我能跟我爹爹一起躲到全天下的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去。
懂了么?这就叫掀桌,意思是,这个游戏,老子退出,不玩了。
到时候,我相信你想借我的手做的所有事情,都会落空。
沈濯感觉到了心底里有一根弦轻轻地颤了一颤。
沈濯满意地笑了起来。
呵呵呵。
所以你看,你还是有求于我的。
那根弦慢吞吞地又颤了一丝丝。
沈濯大喜,太好了!有的商量就好!
稳一稳心神,沈濯非常善良、非常温柔、非常热情地问:
所以,你是想让我杀了三皇子么?
可以啊没问题啊,反正他“曾经”那么渣地害过原主!
你只要告诉我,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擅长什么,有什么助力,有什么弱点,他的七寸在哪里?
我举手发誓,我一定帮你把他打到死得不能再死!
沈濯觉得自己都能听见心底那根弦嗡地一声巨震。
只是,嗯,这一下子,究竟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虽说那是一朝皇子,而且,据传说,有个深得圣心的胞姐。呵呵。
沈濯一声嗤笑。
自己前世虽然很不擅长玩弄阴谋诡计,但这一次,有爹爹呢!
只要让他动了夺嫡之心,他的那两位兄长和嫡母皇后娘娘,有的是手段弄死他!
——何况,何尝有皇子没有夺嫡之心的呢?这哪里用得着挑拨?只要暴露就行了呀!
沈濯快乐地陷入了想入非非中。
要怎么给他塞钱,怎么给他招徕谋士,怎么弄个位高权重的武将之女给他当妻、一个冉冉上升的文臣之女给他当妾,啧啧,所有夺嫡条件都哗哗具备的时候……
再让他去试图把太子拉下马!
哈哈哈哈,那他就死定了!
“你当夺嫡是过家家么?”